八月薇妮 作品

第256章

    偏那同文館的主事之人尚且心懷僥倖,竟說道:“昔年那新羅國來使,他們都是會中國語的,交流竟是無誤,也從來不用我們的人跟隨譯文,是以大人很不必焦慮。”

    小唐聽了這話,越發不怒反笑,道:“新羅小國,尚能精通我中國話,我堂堂中國,反而找不出能精通他們話的?人倒是禮尚往來,倘若國人都似你這般傲慢自大,固步自封,只怕國將不國!”當便叫人拖去打!

    是以先前那幾日,小唐夤夜回府之時,才每每地心懷惱怒或者面有不愉之色。

    只因培養一名譯者,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倉促裡哪裡能尋到那言語流利之人?雖然那主事之人該死,只是小唐也自省自責:他接手禮部雖然還不過幾年,其他眾事向來繁忙,分神不暇,又因也知新羅不過小國,不免便也有些怠慢大意了,果然一時的疏忽,竟果然出了這極大的紕漏。

    小唐思及此事,便不由懊悔,然而只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只警醒自己:以後行事更要謹慎小心,半分兒的馬虎都不可,一切皆要以此為鑑罷了。

    是以前些日子,禮部才張榜召那會新羅言語之人。

    而自榜文出了之後,果然也來了許多會說新羅話的人,只是面目可憎者不能取,來歷可疑者不能取,另外就是異族之人亦不能取……如此一來,便竟刷掉了大半兒。

    這一日,卻忽地又有一個人來到,底那些把關的諸人一一都通過了,眾人都十分讚許,便推他來見小唐。

    小唐這一關,卻也是最後一關,但凡是他首肯了的,自然便是取了。只是底人把這來者的檔案給了小唐,小唐低頭看了一眼,覺著名字有些眼熟……又仔細瞧了會兒,心中一震!

    原來,這上頭寫得名字竟是王曦,身份,卻是王克洵的長子,也是現如今應蘭風的義子王曦。

    小唐忙命人傳進來,頃刻,果然有道人影在門口出現,小唐一眼掃過去,略覺異樣,只不做聲。

    那人低著頭走了進來,至案前行禮,道:“小人參見唐侍郎。”

    小唐端詳了“他”一會兒,心中雖驚,面上卻仍毫無表情,只道:“你便是王曦?”

    來人點頭稱是,小唐問道:“你會新羅語?你且說幾句來聽聽。”

    小唐因也會幾句新羅話,不過是彼此招呼,日常慣用的罷了,然而聽對方說話,卻也能明白大概。這王曦見他如此吩咐,沉默片刻,便果然張口說了幾句。

    小唐挑了挑眉,聽他的字正腔圓,果然是正經的新羅語的口吻,且難得的並無雜音,聲兒卻也動聽。只不過……

    小唐微微冷笑,道:“你說的是什麼?”

    王曦身子一抖,卻仍是不敢抬頭:“小人說的是新羅語。”

    小唐道:“本官難道不知的?只問你所說的新羅語,譯成中國話是什麼。”

    王曦頓了頓,終於說道:“他單槍匹馬,與敵交鋒,左衝右突,勢不可擋,傲慢之眾紛紛退避,只殺至暮色籠罩大地,而冰雪必將在冰川上,銘刻他絕世之戰績。”

    這幾句話,小唐一聽便記起來了,當年他送清弦公主和親回來,路上那土人領路,曾唱起這首他們本族的民謠,說是獻給小唐的——當時小唐自不知情,誰知道此後,竟果然應驗。

    此刻小唐凝視著王曦,復又冷笑:“你自哪裡聽來的?”

    王曦仍是垂著頭,恭恭敬敬道:“曾有個在西南行商的客人,說是西南之地甚是風行,若是走夜路怕了,便會唱起這首土歌,能夠驅退邪祟,讓虎狼也都遠避。”

    小唐默然無聲,嘴角微動。

    王曦深吸一口氣:“然而小人也知道,這首歌原本是說唐大人的。”

    這時侯,小唐左右兩名侍者溫平陳基聽了,都是嘖嘖稱奇,又都覺著這王曦果然是難得的奇才,且又急變,竟能這般“投其所好”,拍馬也拍的這般高妙。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都覺得此人不留在禮部,實在是天理不容。

    忽地聽小唐淡淡道:“你可知禮部招譯者,最要緊的一條是什麼?”

    這個卻是聞所未聞,連侍者也面露疑惑之色,王曦卻也機變聰明,便道:“身為譯者,最要緊的便是要忠信本意,文辭通達。”

    小唐道:“你且抬起頭來。”

    王曦垂著的雙手握緊了些,終究慢慢地抬起頭來,卻見是張極清秀的容顏。

    小唐凝視著他的雙眼,微冷笑說:“以你的行徑,哪裡稱得上一個‘信’字?”

    王曦聞言,雙眸慢慢睜大。

    小唐斂了笑,眸中只有漠漠冷意,淡聲道:“出去!”只是兩字,卻如一柄無情利刃,斬的人喪魄斷腸。

    王曦臉色陡然雪白,往後退了一步,卻幾乎走不動,只撐著踉蹌出了門口,兩名侍從在旁目瞪口呆,至此竟是十分意外,卻又不敢貿然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