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薇妮 作品

第 5 章

    應懷真乖乖趴在李賢淑懷中,心中想著父母方才的對白。

    當初凌絕那廝於她面前展開聖旨,所提到的應蘭風的罪名第二道,是徇私枉法,包庇殺人兇犯郭繼祖,但是方才,李賢淑跟應蘭風明明商議了要秉公處置。

    應懷真並不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只是對現在這情形百思不得其解。李賢淑抱了她上床,哄她歇息,正半睡半醒裡,就聽外面李賢淑壓低了嗓子說:“怎麼忽然又給攔住了?那來人是誰?”聲音裡滿是詫異。

    家奴招財回答:“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自稱是大人的表弟,雖然年幼,可瞧著十分厲害似的,把大人堵在房裡至今沒出來……我怕會有什麼變故,所以趕緊來稟報二奶奶。”

    李賢淑琢磨道:“一個毛孩子難道能反了天?不過,他又是怎麼忽然來了的?來的可真快!”

    招財回:“應該是郭家的人回去送了信……”

    李賢淑道:“就算郭家要派人來,也不能派個毛孩子,郭家都沒別的男人了?”

    招財苦笑:“還真差不多……郭家這一門,就只有這個郭繼祖,還有咱們夫人姊妹所生的男孩兒,今兒來的這少年多半就是那位小少爺了。”

    李賢淑思來想去,道:“我不信他能翻天,你再去聽聽他們說什麼,隨時回報。”

    招財領命而去,榻上應懷真聽得暗自心驚,此刻李賢淑並不知道這來人的身份,但是應懷真卻清楚的很。

    這位來救郭繼祖的少年,名喚郭建儀,就如招財所說,正是公府夫人那位姊妹的孩兒,這位小公子,自小就生得清秀端麗,且聰慧異常。

    郭家這一輩人丁不旺,郭繼祖並不成器,整日花天酒地,算來果然只有郭建儀一個出色的後輩,裡裡外外都是他一肩挑起。

    郭建儀也爭氣,自幼飽讀詩書,十五歲上便在科考中嶄露頭角,皇帝龍顏大悅,翰林宴上,眾學士簪起花來,滿座琳琅,而凌絕同郭建儀兩位,卻似雙壁,相映生輝。

    很快郭建儀被選入翰林院,本來前途無可限量,不料三年之後,他自行辭官,於四海悠遊,順手竟經起商來,此舉雖頗為人詬病,然短短兩年內,郭家的商號遍地開花,簡直富可敵國……而其待人接物,面面俱到,手段一流,但凡認得他的人,無不如沐春風,交口稱讚。

    但是應懷真也知道,她這位七拐八彎並無任何血緣關係的“小表舅”,其實是個面熱心冷的人物。

    譬如前世,起初同應蘭風家裡也是花團錦簇,跟她也是孜孜和氣,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位小爺便若即若離,有意無意疏遠了……不久之後,應蘭風便出了事。原本郭家同應府實有親眷關係,是在株連之內的,可最後入獄以及綁縛刑場的人眾之內,卻並沒有郭家一個人。

    不得不說,手段通天。

    現在細想,以郭建儀交遊遍天下的手段,恐怕他不知從哪裡聽了些風聲,或者他自己察覺了有什麼異樣,但是這人卻隻字不說一言不發,所做的只是袖手旁觀,遠離避禍而已……

    在某種意義上,郭建儀跟凌絕是同一類人,都是聰明絕頂,也都極為無情,只不過凌絕的無情如刮骨利刃,殺的人面目全非;而郭建儀的無情,卻是初春的風,藉著恰恰陽光的照耀透出一派暖色,底下脈脈地寒涼入骨。

    如今想想那金玉似的面孔,應懷真情不自禁輕輕裹了裹被子,而又想到郭建儀的手段,應懷真有一種預感:應蘭風是擺弄不過這“少年”的,郭建儀敢自己前來,又來的這麼快,必有萬全之策。

    這時侯應懷真也隱隱猜到,前世應蘭風所犯的罪行,多半跟郭建儀這次“不期而至”脫不了干係。

    李賢淑正在想心事,忽聽女兒大叫了聲,唬了她一跳,忙起身至床邊細心查看,見應懷真正摸索著坐起身來,滿臉驚慌之色,李賢淑一把抱住,將她臉上的頭髮撩開,問道:“乖乖,怎麼了?”

    應懷真揉揉眼睛,小嘴微微撅起,吸吸鼻子,道:“娘,我做了個夢。”

    李賢淑鬆了口氣,笑道:“小小年紀,做得什麼夢?莫非是夢到什麼不好的嚇醒了?”

    應懷真吸了吸鼻子,仰頭看著母親:“我夢見一個白鬍子老頭,拿著柺杖要打我。”

    李賢淑這才意外,皺眉道:“什麼白鬍子老頭?無緣無故做什麼打你?”

    應懷真低頭,愀然不樂的模樣,因是小小地女孩兒,面上流露一分的委屈,瞧在大人眼裡就有十分,李賢淑很是心疼,抱緊了道:“乖乖不怕,娘在呢,你好生說來聽聽。”

    應懷真用幾分哭腔,道:“是一個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他說、說是爹爹做了壞事,放了壞人,故而他要打我出氣。”

    李賢淑心中正惦記著郭繼祖之事,驀地聽應懷真說起,就如戳中心頭一根刺般,有些色變。應懷真做戲做十分,索性便抽抽噎噎地假哭起來,李賢淑忙抱緊了女兒哄道:“你爹怎會做什麼壞事?別怕,咱們不哭。”轉頭又恨恨道:“何況就算做了,那也是大人的不是,是哪裡的白鬍子老頭這樣不懂事理,做什麼嚇唬個孩子!有本事衝我來!”應懷真哭笑不得。

    李賢淑哄著應懷真,心底計較前面的事兒,揚聲叫道:“如意!”外間丫鬟忙進來,李賢淑道:“你去前面,看看招財進寶誰在,讓他們不管如何都要把老爺叫來。”丫鬟領命而去,頃刻功夫,應蘭風果然回來。

    李賢淑放開應懷真,叫如意拿了果子給她吃,自己到外間先問詳細,果然跟招財說的差不許多,應蘭風擰緊雙眉道:“不成想郭家的人來的這樣快,這位小表弟委實厲害,讓我招架不住。”

    原來之前郭建儀登門,先是敘了身份,開口並不提郭繼祖的案情,只命人捧了個拜匣上前,道:“二表哥在此任職,本該早來拜會,然而母親身子不甚好,我又年幼,因此竟不得來拜會,真真失禮。之前聽聞懷真侄女病了一場,我家裡也有幾個生藥鋪子,頗存了些好冬蟲夏草,花膠燕窩,最是滋補,算是我做叔叔的一點心意。”說罷,便將匣子打開。

    應蘭風見他身量未足,一身淺藍色的騎馬裝,雖然年紀小小,卻透出一份幹練利落,讓人一見心喜。

    應蘭風自知道他的來意,本來打定主意不管他送什麼只推辭罷了,沒想到他竟是說送給女兒之物。

    之前應懷真那場大病,委實有些傷了元氣,是以一直拖拉了幾個月才算病癒,為此,應蘭風跟李賢淑還兀自不放心,雖然想給應懷真補一補,不過囊中羞澀,無法盡情罷了。如今聽了郭建儀說起,不由微微心動,沉吟著低頭看去,見匣子乃是三層,頭一層是黃橙橙的花膠,金黃潤澤,一看便知道是極好的,中層是些冬蟲夏草,最下面的是金絲燕窩。

    郭建儀道:“這些並不是什麼稀奇難得的珍貴之物,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東西,想懷真必然也是吃膩了的,怕是看不到眼裡去,只不過我來的倉促,也沒什麼準備的,還請二表哥別見笑,只看在我疼侄女的一點小心意上。”

    應蘭風見他面容尚稚嫩,然而話說的動聽婉轉,表情亦誠然懇切,不由暗暗詫異,便一笑道:“何必,都是親戚,大可不用這樣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