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一 作品

第9章 背月通寶

    同樣是清晨,黃聽雨站在丹同渡城頭看著大河奔騰,秋風已經帶有凜冽的寒氣,聽雨心裡默默的算著什麼時候下雪,大河又什麼時候會結冰,丹同渡夾雜在大河兩岸三方的爭執中早已疲憊不堪,河東節度使,漉州節度使,河中府觀察使,這三方都是龐然大物,都不是丹同渡所能應付,丹同渡所能依靠的就是天都的神策軍,可偏偏神策軍在前兩年的叛亂中傷了筋骨,又趕上統兵大將更換,丹同渡一下子就失去了根基依靠。

    丹同渡交通大河兩岸,河西的漉州節度使與河東的河東節度使,都對渡口虎視眈眈,和河中府那個貪婪好色的觀察使,則對丹同渡的稅賦垂涎欲滴,聽雨轉過身看丹同渡,小城在大河東岸,聽雨默默想,要是當初把小城建在大河西岸,河中府那坨觀察使就不用多在意了。

    小城不大,不過二三里,但是很熱鬧,碼頭上人來人多,貨物來往不息,大河上鐵牛幫的船伕們喊著號子來回穿梭,把往來的人員物資擺渡兩邊,碼頭往裡面來時大片的棚屋,作為貨物週轉的地方,棚屋後面是倉庫,可以方便貨物暫放,街區連著往裡面去,飯館茶樓客棧花樓琳琅滿目,這小城雖小五臟俱全,全然不是當初孤零零一座軍寨那般凋零,全是依賴聽雨的功勞,丹同渡守軍補給時斷時續,被層層剝削,近年來更完全被河中府截留,為了吃飯,聽雨也截留了丹同渡上繳的關稅,並邀請鐵牛幫來此處船渡,修建客棧貨倉,酒肆花樓,讓丹同渡成為大河上下數百里最安全的渡口,終有了幾分繁華。

    大河冬季會結冰,大河一旦結冰,丹同渡就會從各方的視野裡暫時消失,聽雨默默盤算著,可是大河結了冰,來往的客商也會大大減少,丹同渡的收入也會減少,怎麼算冬季都是難熬的,而且河中府觀察使喬遠,聽雨相信那條惡棍是不是善罷甘休的,無論是丹同渡的稅收還是此小城的商業錢糧,甚至聽雨自己,都是那惡棍所垂涎的。

    聽雨手收在水袖裡,把玩著那個精緻的防風打火機,面無表情的看著熙熙融融的小城,城裡很熱鬧,聽雨能夠清晰的分辨出哪裡漉州節度使安插的細作,也能看出哪裡是河東節度使派出的斥候,甚至朝廷早已名存實亡的都水監在此地都有人手安插,聽雨也知道城中煙花柳巷都是河中府來人置辦的。

    城中多了許多人,聽雨默默的看在眼裡,父親讓陳克秘密帶著登山杖進了天都,希望能給丹同渡找一個有力的靠山,聽雨沒有意見,只是微微覺得有些遺憾,李在那個怪客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言語談吐是如此的新穎別緻,呵呵,聽雨微微一笑,弱水三千一瓢飲無比驚豔,但聽雨直覺的告訴自己,那個李在他在胡扯,儒道釋三教都被他隨口胡說八道,真好玩吶,他隨手送出的東西,唉。。。。

    聽雨磨砂這袖兜裡的打火機,心思依舊思量著,丹同渡的尷尬之處是它只是一處軍寨,雖然聽雨用數年功夫把它開闢成商業小城,數萬居民,可在朝廷文書上面,丹同渡依舊只是一處渡口軍寨,它沒有管轄地方的權力,也沒有管轄民生的權力,更沒有司法的權力,若是丹同渡的駐軍十分強大,可以依靠兵力逼迫朝廷允許自立,但丹同渡還是太小,更是靠近京畿上都,當初聽雨把城設在大河東岸,未必就沒有存了別樣心思,可惜大河西岸是龍潭,大河東岸是虎穴,到處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猛虎。

    聽雨憤怒的錘擊城頭的垛口,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河中府撕破臉皮要都要搶丹同渡,最大的理由就是,丹同渡的地方都是河中府的轄區,丹同渡的黎民也是河中府的子民,縱然神策軍在丹同渡駐紮了軍隊,但丹同渡的民事還是要聽從河中府管轄的,這個理由十分冠冕堂皇,拿到哪裡說都是金科玉律,只是那喬遠觀察使不辦人事,明明圖謀丹同渡的錢糧美色,又做出一副忠貞體國的噁心面孔,令人作嘔。

    聽雨一直都很清楚,丹同渡只是渡口而不是城鎮,只要把丹同渡晉級為城鎮,父親的渡口守備就可以變成城鎮團練使就有管理地方的權利,哪怕很小很小,也是一方諸侯,不用再看那些無聊的嘴臉。

    聽雨很早就在琢磨這個問題,一直在密切關注河中府的動向,聽雨重金打聽到的消息,觀察使喬遠那個混蛋圖謀著驅逐父親,然後把丹同渡升級為城鎮,聽雨的打算是,順水推舟縱容喬遠把丹同渡升級為城鎮,然後又要讓父親的守備變成此城的團練使,只要有了名分,只要能把丹同渡名正言順的納入囊中後,聽雨就敢放開手腳,讓丹同渡在大河上下綻放異彩。

    要想做成這兩件事情,需要朝廷有靠山,更需要大量的金錢運作,錢,錢,錢,還是錢!

    聽雨掏出防風打火機,被她暖的暖暖的,晶瑩精緻,做工之巧,驚世絕倫,聽雨手指輕輕一按,一團美麗的火焰就跳躍著,風有些大,可火苗是那般淡定與從容,似乎一點都不怕風,防風打火機嘛!

    聽雨低聲道,“對不起!”

    她合上打火機鄭重收好,走下城頭,守軍向她致禮,聽雨在城中甚得部下愛戴,大夥都可惜聽雨是女兒身,要是男兒,大夥下輩人的飯碗都找好了,跟著聽雨就行了,聽雨笑著回禮,轉身卻看見大批鐵牛幫的漢子成群結隊的往城裡去,聽雨眼神微微一縮,有人從人群中走出來,“黃小姐,早啊!”

    是鐵漿!聽雨臉上帶笑,“鐵漿,鐵牛幫這麼多人進城這是要做什麼啊?你父親鐵幫主呢?”

    鐵漿憨厚的笑,撓頭,似乎印象中李在那個怪客也喜歡撓頭似的,鐵漿笑,“我爹有點不舒服,在家休養呢,該過冬了,我帶人到城裡看看,誰家商戶需要幫工,多掙點錢,多買點糧食,準備過冬。”

    聽雨眼中的疑慮稍稍淡去,笑吟吟道,“那好,你去忙吧!”

    鐵漿帶著人離去,聽雨臉色嚴肅,轉身對一個軍士道,“去告訴父親,鐵牛幫有大批人手進城,另外派人隨時盯著他們!”

    聽雨吩咐過後,帶著兩個隨從往別處去,那個受令的軍士卻沒有照聽雨的吩咐去辦事,卻轉身進了一間屋裡,陰暗的小屋裡,張武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把一把錢扔給了那個軍士。

    開元年間,明教勢大,甚至能威脅長安安危,唐玄宗破例令,命天策軍誅殺明教,明教與天策軍兩敗俱傷,明教教主逃亡西域,天策軍精銳損失殆盡,隨後才有了神策軍的出頭,明教雖然被禁止,但事關宗教,有些事情總是禁而不絕,那些人頗為精通商業,往往家財萬貫富裕奢華,火教就是蛻自祆教,據說與明教同源?聽雨知道丹同渡裡面就有火教的秘密據點,他們手裡有錢,還崇拜火,聽雨手裡剛好有個能生火的神器。

    距離城中最繁華的花樓不遠,背街一處新樓是胡商的貨棧,經營皮貨絨毯,生意很是興隆,聽雨帶著隨從了進去,圓敦敦的管事帶著氈帽就點頭哈腰的滾了過來,丹同渡誰不知道,黃守備只是一個驍勇善戰的武夫,城中渡口大小事務都是黃小姐在打理,“黃小姐,歡迎大駕光臨,你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小店一定竭力供奉。”

    聽雨微笑,看著店中夥計大都發色眼睛與漢人有異,開口道,“願光明注視著你!”

    客棧中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了,那個笑眯眯的管事臉色一下子變得奇怪,揮揮手店裡的夥計都放下手中的夥計,走了出去,還把店門關上上了,管事低聲道,“黃小姐稍後,長老馬上到!”

    店門關閉,店中光線有些暗,隨從有些緊張,但聽雨很悠閒的在店中四處轉,大致的估算這個店能有多少營收,自己又能收多少稅收,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穿長袍黑瘦老者長者花白的鬍子,從黃小姐拱手道,“黃小姐請了,不知道來聖門有何指教?”

    黃聽雨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老者,“這裡你能主事嗎?”

    那老者點點頭,“我是此地的長老,這裡的事情我都能做主,我是圖骨達,小姐可直我名圖骨。”

    聽雨點點頭,“承蒙各位惠顧來我丹同渡經商,這裡一定為各位提供最安全的保障,我此次來,是想看看你們的聖門有多有錢!”

    圖骨達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黃小姐又要操辦什麼事宜,小店必有厚禮供奉。”

    他乾枯的手巧妙的豎起了一根指頭,聽雨看見了搖搖頭,圖骨達臉色更加難看,“這已經是小店在此地最大的季月收入了,三月之利!”

    聽雨還是搖頭,面上不露聲色內心卻為這些人的富庶而驚心,圖骨達的一根指頭就是一萬大錢,三月之利就是三萬大錢,一個勞力充足的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不過一千大錢上下,丹同渡全年的純收入也不過數十萬大錢,這一家鋪子,竟然隨手就能拿出拿出這麼多錢?聽雨終於理解那些節度使為什麼就喜歡打劫這些人了,他們最有錢。

    圖骨達臉色鐵青,神情悲慼,“我們掙錢也不易,也是天南海北闖蕩,冰天雪地放牧,深山老林遊獵,用生命與鮮血賺取財富,天可汗是你們唐人的皇帝,也是我們胡人的天可汗,為什麼你們總是剝奪我們?我們也是大唐的子民,為什麼你們總是羞辱聖教,褻瀆聖火,壓迫我們,你們和西邊那些異教徒有什麼區別。”

    聽雨揹著手,臉上似乎沒有任何鬆動,圖骨達咬牙切齒低聲嘶吼道,“六月之利,這是我最大的權限,若還是不入大小姐法眼,請大小姐派人接收這間鋪子,容圖骨帶著族人出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