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絲 作品

9、第 9 章

    “在師公這個位子,不會不明白,什麼叫大勢所趨。”江湛鎮靜地回看過去,“太子失德,難道真的要等到千里江山都毀於他手的那一日嗎?”

    吳老笑著輕咳了兩下,反問道,“難道小皇孫等不得?劉邦不敢廢劉盈呂后,另立戚夫人和劉如意,是因為劉盈羽翼已豐,恕老臣說一句,您與昭平殿下可算不上。此刻並無人能頂替太子,儲君空懸,諸位皇嗣明爭暗鬥,於您與昭平公主府無半點益處。”

    薑還是老的辣,江湛這等小兒所想之事,難道吳老與眾多清流沒有想過嗎?

    江湛一怔,話在舌尖滾了幾滾,到底還是說出口了,“那您覺得何時算得上羽翼豐滿?”

    “不可說,不可說啊。”吳老擺擺手,一時岔氣,咳得停不下來。

    江湛無法,只得先捧了茶與他平氣,又將喘不上氣的老頭子扶下躺好,“師公還是先好生養著身子。”

    “你既在我吳門,便是我的孩子,待得時機到了,我自不會稀罕這一把老骨頭。”吳老尚書說話亦是吃力,“如今好生唸書方是正途,贈小皇孫四個字——韜光養晦,謹記切記,你去吧。”

    江湛憋了一肚子的招數,都悉數未曾吐出來,好在他是個乖巧的小輩,拱手行禮道,“師公所言,江湛定當銘記於心。”

    待得出了吳尚書府邸,下人才牽了他的馬來,便見一輛華蓋寶車招搖而來,他正想避開,車裡的人卻先瞧見了他,老遠便撩了簾子喊道,“喲,這不是湛弟弟嗎?”

    太子家的老大江淇,往日江湛沒少在他手裡吃虧。

    比起衣衫簡素的江湛,江淇將東宮的氣派擺了十成十,乍一看還以為是廟裡的菩薩被抬出來□□了。

    若是往日,江湛還有心思與他虛與委蛇,現下見了殺人兇手的兒子還有什麼好臉色,只略一點頭,自顧自地翻身上馬。

    江淇卻不會放過他,衝著車旁的侍衛使了一記眼色,兩名侍衛便會意地打馬上前阻住江湛去路,“皇孫有話同你說,還請留步。”

    言語間甚是不恭敬。

    江湛緊了緊手裡的馬鞭,冷聲道,“不知道大哥有何賜教?”

    “賜教是不敢當吶。”江淇半靠在馬車上,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著江湛,“父親命我來瞧一瞧吳老尚書,不曾想與湛弟弟遇上了,可真是巧得很。”

    “既是太子殿下的差事,我還是不打攪大哥了。大哥早些探望了老大人,也好回去覆命才是。”

    “誒,無妨,難道父親還會責怪我不成。”江淇道,“咱們是君,老尚書是臣,自古君不入臣門,不知道他的病怎麼樣了,可別叫我給看死了。”

    江湛嘴角一彎,“大哥慎言,除了皇爺爺還有誰能稱得了君不成?”

    “你稱不得,咱們東宮卻是可以的,不然怎生你與我,尊卑有別呢?”江淇笑著道,似是吐了信的毒蛇,出了口的話也皆是淬了劇毒的,“可惜林家那位沒有福氣服侍父親,不然論起來,你我還能稱上師兄弟。”

    與這樣的人說話,倒也簡單,惡意放在明面上的人,反而不足為據,畢竟會咬人的狗,它不叫。

    江湛嘴角還含著幾分笑意,輕蔑地咋了一聲舌,“大哥不過就是這點子婦人手段,無外乎是想要激怒我罷了,你可想仔細了,真惹惱了我,縱是皇爺爺事後懲罰,難道你這細皮嫩肉的不遭罪?”

    說罷抬手揚鞭,衝著江淇就過去了。

    車邊掛著的一盞七巧玲瓏宮燈應聲而破,琉璃碎了一地,還有些濺在江淇身上。

    江淇惱怒,正要叫侍衛動手,忽聽得江湛又道,“我竟不知道大哥總成日與我過不去作甚,太子殿下不過你與二哥兩個兒子,難不成還能便宜了我不成?你今日設局害我,豈不是損人不利己。你信不信,你與我糾纏的時候,二哥正好生在東宮裡侍奉太子與太子妃。”

    未等江淇說話,車中另有一人拉住了他的袖子,雖只露出指尖,仍可見其纖細白皙,想來是個女子。

    不知這個女子與江淇小聲說了些什麼,江淇慢慢收斂了怒容,連連點頭,對著江湛亦是和顏悅色起來,“湛弟弟說的是,今日是為兄冒失了,不過久不見你,與你閒話幾句罷了,改日再設宴給你賠罪。”

    江湛收起馬鞭,有些好奇車中人的身份,未曾聽聞東宮二位皇孫身邊有侍奉的女子,只是他面上不顯,點頭道,“你我兄弟,何談賠罪,我年紀小,該我請大哥喝酒才是,過幾日便送了請帖來。”

    二人寒暄幾句便也分別了,江湛一路快馬奔回公主府,只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與昭平公主聽了。

    昭平公主便道,“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江湛又說江淇似是對那女子言聽計從,不知道是何等身份,許是侍妾一流,抬頭卻瞧見昭平公主神情有異,似是極其滿意,不禁道,“還有兒子不知道的事,對嗎?”

    “江淇身邊的女孩兒是江南送來小選的,她生得漂亮,又懂規矩,便被挑在了東宮伺候。”昭平公主也不瞞他,“這本不是稀罕事,誰不知道宮中二位喜歡江南女子的嫋娜。最難得的是,這孩子的父母原是林家莊子上的家生子。”

    “可會叫人查到底細?”

    “你說呢?”昭平公主一笑,“當你母親同你一樣蠢不是?”

    江湛根本不知長輩何時插的釘子,只得拜服,“母親高明,兒子著實欽佩。”

    說話間,外頭已然是風雲變色,眼瞧著就要落大雨,天色陰沉沉的,不見半點光亮。

    昭平公主沒有了教兒子的心思,“快要下雨了,若水最討厭下雨天,說是江南總落雨,溼了她的裙襬,還好你回來得快。”

    雨恨雲愁,天南天北人。1

    姑蘇的雨已經下了三日,林黛玉接過靜夜遞來油紙傘撐開,傘面上畫得是煙雨朦朧,與如今的瓢潑大雨不太相合。

    “這樣大的雨,姑娘就不要去了吧?”

    “尾生抱柱都不失約,我又怎能失禮。”

    且這一個人,還真的是非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