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冬 作品

第 64 章 陣師之刑




    他明著是問謝天行,實際上確是在試探靈虛子的意見。



    靈虛子端坐一旁,眉眼低垂,闔眸似乎在閉目養神,一言不發,鍾廷這才稍微放下心。



    謝天行淡聲道:“在下並無異議。”



    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原本以為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師尊……



    他到底還是給滄寰帶來麻煩了。



    行刑是由七疏真人親自上的。



    他掌心亮著從暗到明的七個陣盤,揮出第一個落在謝天行身上時,謝天行臉頓時煞白。



    贖魂陣。



    陣師會專門用來懲戒罪人的陣法,待七個陣盤全部落下時,謝天行此前所有的陣法修為和功法就會被全部廢除。



    同廢人無異。



    行刑的過程太過痛苦,有不少人都不忍看,側目退避,尤其是滄寰的很多女修,已經紅了眼眶,但沒有一人出聲。



    身體和精神上的劇痛讓謝天行神智有些不清醒。



    贖魂陣的衝擊下,原本被束縛在他體內的江老的意識終於衝破了阻障,剛一出來就碰到贖魂陣的第四重陣盤落下。



    生命力隨著力量一起從身體中流逝的感覺實在太糟糕,讓謝天行覺得自己似乎又重回了少時疲於奔命身不由己的狀態。



    “不是教了你掙脫束縛的陣讓你趕緊逃嗎!”江老又驚又怒,厲聲道,“趁著贖魂陣還沒有完全生效,你趕快逃!”



    這次,謝天行卻沒有聽他的。



    謝天行身體痛得剋制不住的抽搐,苦笑道,“師尊在旁,我如何能逃。”



    “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他怎麼話都不幫你說一句!”江老怒道,“都千秋歲了,這麼點事都做不了嗎!”



    “江老,您還沒有看清形勢嗎。”謝天行沉聲說,“師尊前來,既為保我的命,更為了——防止我出逃。”



    “只有他在此,我才不會逃,也逃不了。”



    千秋歲大能的領域之下,一切無所遁形。



    該說,真不愧是師尊嗎,真的非常瞭解他。



    最後的第七重陣盤逐漸在謝天行頭頂匯聚。



    他終於沒有奈住心底的一絲悸動,往一旁看去。



    他的眼神像羽毛一樣,被風吹著在祁念一身上輕掃而過,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只是在瞥到她身旁一個陌生男子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陸清河面無表情地和謝天行對視一秒,那一瞬,兩人心裡都想了些什麼,無人知曉。



    陣盤轟然落下,謝天行如遭雷擊一般,實在無法再堅持,頹然倒地。



    修行二十餘載,所有的一切被從他身體裡逐漸抽離,讓他再也無法感受到此前自己能夠感受到的一切,掌心刻繪的陣紋散如塵煙,日復一日鍛造的仙骨不再晶瑩如玉,靈力伴隨著陣盤化為虛無。



    他感覺到了不止修為,還有一些記憶也隨之一同遠離了。



    耳畔是江老痛苦的吼叫,雖然江老是後來才附著在他身上的,但贖魂陣作用在他的身體上,對江老也有同樣的作用。



    “不行,那是我積攢千年的寶貴經驗和記憶,不行,你們不能拿走!給我回來!”



    在江老不甘的聲音中,謝天行輕輕閉上眼。



    行刑結束。



    要徹底的廢除功法和修為一事相當複雜,整個行刑過程持續了足有一個時辰,謝天行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但意識竟然還保持著清醒。



    他疲憊地想著,自己廢了陸清河的靈脈,陣師會廢了自己的修為,再絕了他日後繼續修行陣法的念頭。



    很公平。



    他渾身都是血跡,感受到了行刑結束,意識稍有回溫,踉蹌著爬起來。



    滄寰的弟子們再也忍不住,一擁而上前去攙扶,被靈虛子抬手止住了。



    靈虛子緩步上前,站在匍匐在地上的謝天行面前,垂眸淡語,神色無波。



    “天行,你該知道,陣師會的懲戒雖然結束了,但為師的還沒有。”



    謝天行沙啞著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不成形的句子:“弟子……知曉。”



    靈虛子輕描淡掃道:“既如此,從即日起,廢除謝天行滄寰首徒一職。回滄寰後,立即前往獄峰靜思己過,未得允許,終身不得離開獄峰。”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並不是掌門之徒就會自然成為首徒。



    對於每一個宗門而言,首徒二字,都是所有弟子中的領袖和象徵。



    是這個宗門所有弟子的追逐學習的目標。



    滄寰首徒,還能輔教弟子,手握滄寰上下的防禦陣法,在外直接能夠統領所有滄寰人士。



    換言之,首徒是下一任掌門的繼任者。



    滄寰沒有設立執法長老,只有掌門和首座。



    掌門主事,首座主殺伐。



    這一代的首座正是從墨君手中接過令牌的溫淮瑜,但他本身是個醫修,毫無戰鬥能力,此前實際掌握令牌的是晏懷風。



    如今,那枚令牌在祁念一手中。



    如果不出意外,在多年之後,滄寰掌門和首座的位置就會交到謝天行和祁念一的手中。



    但現在,靈虛子廢了謝天行的首徒一職。



    謝天行艱難地勾了勾唇角,俯身一拜,啞聲道:“謝師尊。”



    “但——”



    靈虛子又道:“你仍是我的弟子。”



    不是首徒,不代表被逐出師門。



    靈虛子眸光清明,淡聲說:



    “回門去靜思己過。”



    他袖袍一揮,謝天行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地逐漸變暗的血跡。



    無人知道謝天行拖著這一身殘破的身體和半點靈力都沒有的修為,直接去往獄峰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滄寰上下都知道,獄峰是個鬼見愁的地方。



    無休無止的罡風和烈火灼燒,那方小天地間,亦無任何靈氣可以吸納。



    但這條路,謝天行走的格外輕鬆些。



    “感覺如何?”一切結束後,祁念一輕聲問道。



    陸清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想了想說:“挺好。”



    “我,還有他,都得從頭再來。”



    他沉默半晌,又說了句:“就這樣吧。”



    他擺擺手,朝前走去,甩開袖子,慵懶愜意中帶著一絲瀟灑。



    “就當我又年輕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