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瑾 作品

59、追著跑

    就是那種呆滯加姨母笑的混合體,無論她走到哪裡都如影隨形,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看,好傢伙,居然都在樹洞嗑糖。

    下班的時候溫兮語一收拾東西,姚昕蘇宏幾人就聞風而動,也跟著她一起下樓。後來才知道,是為了近距離看她上車並和大佬互動的絕美畫面。

    她有點哭笑不得。

    可惜談雋池這幾天太忙,來的都只是司機。

    很快到了週五這天,談雋池的生日。兩人商量好了在家裡過,他有點事情,說晚半小時再來接她。溫兮語打算先下樓,到街邊的蛋糕店買些小點心。

    從盛時門口出來,正往那邊走,視線不經意掠過某處,卻忽地停住。

    不遠處路燈下方,站著一個捲髮女人,一眼不眨地盯著她。

    和上次不同,她的面龐在日光下很是清晰,溫兮語眼睛睜大,霎那間感覺到了來自身體的顫意。

    女人的神情動了動,朝她而來。溫兮語的腳步像是被釘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

    ——她感覺自己在發抖。

    女人步伐逐漸急促,衣角卷掠,帶起赫然風聲,越來越近,她的模樣和兒時記憶交印重疊,溫兮語幾乎忘記呼吸,想開口卻覺得發不出聲音。

    反而是女人在她面前停下,極為細緻地打量著她,從烏髮到眉眼再到紅唇,目光復雜意味難辨,而後深深的,似嘆息一聲。

    “你長大了。”

    -

    咖啡店偏僻的角落,落座,沉默的對視。

    溫兮語到現在還有些恍惚,可是指甲陷進掌心裡的感覺,分明是痛的。

    這是真的。

    面前的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是……

    那兩個字哽在喉頭喊不出來,溫兮語嘴唇翕動,到底還是沒出聲。女人凝視她片晌,輕聲開了口:“兮兮。”

    溫柔的音節恍如隔世,溫兮語咬著唇,想起什麼,眼裡蓄起隱約的浮光。

    “哭什麼呀。”女人眼底似有動容,微笑看著她,“媽媽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走。

    這個詞讓溫兮語驀然一凜,瞬間從惘然的情緒中抽離大半。

    當年陶淑然跟著那個富商走時姿態決絕,離開時未對他們父女倆過問一句,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再仔細看,更覺得陌生。

    她瘦了許多,隨著年歲增加,眼窩凹陷,隱隱有佝僂之態。穿著也不似溫兮語想象中的豪門闊太,冒著線頭的布料,顏色豔俗。那雙握著杯子的手,更是皺紋橫生,像是幹了不少粗活。

    “兮兮,怎麼不說話?”陶淑然傾過來,靠她距離更近,慈愛道,“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她想抬手去摸溫兮語的髮鬢,卻被她下意識躲開。

    陶淑然露出一個受傷的表情,手輕顫著放下:“兮兮,你……還在怪媽媽麼?”

    溫兮語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種割裂感,是和與父親之間的生疏不同的。

    哪怕相見的時日再少,溫兮語心裡還是清楚,父親是愛著她的,只是這種愛,並沒能像其他普通家庭那樣,被表達出來。她覺得遺憾,但想到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仍舊滿心歡喜。

    但是面對陶淑然則不同。

    分離得太久了。

    十幾年的光陰,溫兮語已經不認識她了。

    不瞭解她的為人,品性,對她僅有的那點印象還停留在當初那種看自己和爸爸棄之如敝履的目光上。

    溫兮語久久不說話,陶淑然握著杯子的手指緊了緊:“兮兮,你別這樣,好嗎?”

    她似乎很難過的樣子:“媽媽知錯了,當年的事是我一意孤行,我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但是現在我後悔了,我什麼都不求,就想留在你身邊好好地彌補你,可以嗎?”

    “……”

    陶淑然神情懇切:“能不能,再給媽媽一個機會?”

    “……”

    她的神態,語氣,一切都和過去相去甚遠。

    溫兮語像是想通了什麼,意味複雜地問:“這些年,你過得不好麼。”

    陶淑然的神情肉眼

    可見地僵了下,扯著嘴角笑起來:“……怎麼會?媽媽只是,想你了,所以才回來。”

    溫兮語靜了好一會兒,才嘆道:“很久了啊,媽媽。”

    她輕聲說:“我們早就習慣了沒有你的生活,也一切安好,不需要你的彌補。”

    刺啦。

    杯底在玻璃桌上劃蹭出不那麼悅耳的聲音,陶淑然神色有些急了:“你怎麼和媽媽這麼生分了,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

    “您也說是小時候。”溫兮語打斷她,“現在我已經長大了。”

    陶淑然陷入沉默。

    溫兮語等了幾秒鐘,站起身來,禮貌道:“如果您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溫兮語回過身。

    陶淑然的侷促沒法遮掩,彷彿有什麼難以啟齒。她閉了閉眼,終是承認:“媽媽……遇到一些難處。”

    “……”

    “需要一些錢,不多,萬把塊,週轉一下。”

    母親說想她的時候,心底不是沒有觸動。溫兮語就那麼看著她,神情逐漸沉寂。

    這樣的安靜落在陶淑然眼裡成了不為所動,她哀慼道:“兮兮,連你也不願幫媽媽嗎?”

    “你不知道媽媽這兩年過成什麼樣……”陶淑然掩面,“王攀家道中落,一夕之間破產,債主滿門,我不得已只能到處打工,可他染上賭癮把僅有的一點家產敗光了不說,還……”

    含糊的兩個字說出,溫兮語聽不太真切,卻透過她略有些稀疏的頭髮看見耳側一塊光禿禿的頭皮。

    她的瞳孔縮了一下,顰起眉。

    “不久前我終於和他離了婚,回到北京,但實在是太拮据了,所以……”陶淑然嗓音哽咽,“才不得不來找你。”

    “能幫我的只有你了,兮兮。”她上前兩步,緊握住溫兮語的手,“求求你,借媽媽一些錢吧。”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聽兩人的對話,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

    溫兮語卻罔顧他們,只是抿著唇凝視著她,看著這個給予了她生命卻又未盡到做母親責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