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銜尾蛇的甦醒

    真是無聊。

    耀眼的火焰從倒地的男人身上升騰而起,點亮了他周圍積成水窪的血泊,像鏡面一樣平靜安寧,甚至這血色也能為映照出的東西憑添一抹妖豔的紅色,乳白色的魔力從鎧甲的縫隙中逸散而出,被某種難以感受到的引力吸入了長袍。

    低下頭,鮮血中浮現出一張俊美年輕的臉,碧綠的頭髮眼睛在猩紅的血泊中呈現出一種妖異的黑色,彷彿那周圍的漫長黑夜一般,綿延無底、無窮無盡。

    “嘎!嘎!嘎!”

    聒噪的鴉鳴自半空傳來,這隻食腐的鳥面對著綿延百里的焦土,已經餓了整整一週了,此刻看到一具尚未焚燒殆盡的屍體,它再也忍受不住,撲扇著翅膀向著地面猛撲而來,在停到甲冑上的瞬間,一道細小的火舌從鋼鐵的縫隙中鑽出,纏在它衰敗的黑色尾羽上,僅僅眨眼的功夫,它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轉瞬即逝的火苗。

    “嘶嘶……嘶嘶……”

    烏鴉連骨灰被黑暗中蟄伏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下去,緊接著,一雙橙棕色的巨大瞳孔中發出了類似烏鴉鳴叫的氣聲。

    “啪啪——”

    一具凡人的屍體如何抵擋滅世的火焰?鎧甲很快變得空蕩蕩,只剩下一片空虛的粉末,這是一個人殘留在世上的最後痕跡,任何火焰都無法毀滅的灰燼,在微風的吹拂下,粉末從甲冑的空腔中散出,散落在血泊之中,攪亂了那張妖異無比的面孔。

    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就像多年前那位不慎吞服了自制迷情劑的巫師納西索斯一樣,只是相比他在水池般垂憐美麗的一幕,眼下血泊裡的孤芳自賞卻顯得更加詭異恐怖了,細長的手指緩緩劃過臉頰,那些細小柔軟的容貌、吹彈可破的肌膚無一不讓人感到迷醉,從飽滿的肌肉、鮮嫩的皮膚中感受到了闊別許久的年輕,那是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只是這種美好依舊會被時間與死亡打敗,為了維繫住它,做什麼都可以。

    “皮提亞,你真的預見到了我的失敗嗎?”

    撫摸著自己臉頰的人第一次發出了聲音,方才那位刺殺者的襲擊並不能讓他動搖本分,只是男人口中的“女主人”卻激起了他的回憶。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在兩千年後,我的力量會再次從那片你斷決的土地上醒來,那場殘酷的屠殺將會成為我重新登場的華麗宣言,哪怕現在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失敗又有什麼呢?我的對手從來不是這篇土地上的愚民,”他伸出魔杖,指向最後亮著燈光的村莊,“你應該很後悔在我們都年輕時做了那樣的預言吧?就像我是那麼後悔,從始至終就不該把你說的話奉為圭臬,這下我們都成了被困在命運中的人,你說是吧,我的……不論是什麼時候,只要巫師還心存野心,還向往力量,我就還活著,但你卻只能能活在那些致幻的煙霧帶來的失真時間中。”

    風激起漣漪,水中的面孔消散了,只有那雙碧綠的瞳孔還映照在水裡,彷彿隔著幾千年還在看著,

    ……

    “嗨,好兄弟,你沒事吧?”

    被白蟻噬咬般鑽心的疼痛從納爾遜的小拇指處傳來,他猛地瞪大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睜眼便是一整塊光亮的銀白色胸甲,金髮、藍顏……自己的面孔從胸甲那稱不上平整的鏡面中反射而出,他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一切如常。

    但小指處傳來的痛苦卻不似作偽,他抬起手,原本在尾指處早已隱去的銜尾蛇痕跡竟又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晚上浮現出來,那個已死之人——卑鄙的海爾波——他沉睡的魔力被再次喚醒,納爾遜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造型與痕跡相似的戒指,不需要戴上,它便已經自覺地套在了小指上。

    “這是……”納爾遜抬起頭,眼前的鎧甲正從胸腔中發出疑問,“難道是你在歐洲叫我的那次,手上戴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