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流言(上)

    顧茫沒吭聲,柔軟的長睫毛低垂著,在眼瞼處投落細碎的光影。

    靜默了好一會兒,顧茫道:“墨熄,我……我和他之間,其實……”

    他看上去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吐露些壓抑已久了的秘密,但話到嘴邊,卻又隨著嘴唇抿起而消弭了。

    墨熄道:“你若有什麼難言之隱,那便別說了。”

    “……”

    “你在望舒府住了這麼久,有些不能說的事情再正常不過。我今日與你說這些話,沒有其他任何意思。我信得過你,你也不必與我多做解釋。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覺得慕容憐其人究竟如何?”

    墨熄原以為顧茫會仔細斟酌一番再做回答的,卻不料這一句話顧茫回答的很快。

    顧茫說:“我不知道。”

    墨熄望著他的眼睛,那雙藍眼睛澄澈,透亮,沒有半寸隱藏。

    “我腦子裡記的東西……”儘管不願意提到這點,但是避無可避,顧茫還是說了,“已經不太全了,我不知道關於他,我是不是還能想起全部重要的訊息,所以不敢說。”

    “那就以你記得的來判斷,你覺得他吸食浮生若夢正常嗎?”

    顧茫道:“不正常。”

    墨熄嘆了口,點了點頭:“我想也是。我剛回王城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墮落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令人厭惡至極。但後來歷經種種,總覺得我瞧見的未必就是真的,君上曾對你說想要廢禁他的落梅別苑,而老君上又曾動過廢儲而令立慕容憐為太子的心思——他做出這般選擇,或許也是無奈自保之舉。”

    顧茫這回卻搖頭道:“你說的不對。”

    墨熄微感詫異:“哪裡不對?”

    “慕容憐曾離儲位最近,此事滿重華皆知。看上去他對君位的威脅最大,其實不是的。他被盯得太緊了,根本沒有翻出什麼風浪的機會。而正因為他沒有翻出風浪的機會,君上根本沒有必要去整治他,甚至為了昭示寬仁,君上待他反而會是最寬厚的。”

    顧茫略停了一下,繼續道:“你還記得慕容憐吸食浮生若夢前的狀況嗎?”

    墨熄嘆了口氣道:“也沒好到哪裡去,紈絝,浪蕩,爭強好勝。”

    顧茫點頭道:“最後一個是最重要的。不錯,慕容憐曾經非常爭強好勝,但難道他那個時候就不想自保嗎?難道那個時候他就不用顧及君上會怎麼想他嗎?他吸食浮生若夢前後,朝堂境遇其實沒有任何變化。所以他吸這迷煙不會是為了放鬆君上對他的警惕,應當是另有原因。”

    他鼓起腮幫,然後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來,說道:“只是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我之前也想過是不是慕容憐遭遇了某樣我們都不知道的秘密變故,所以心性大變,自甘墮落。但方才我看到他在軍帳裡推演兵法,我就清楚,他骨子裡還是那個好鬥的慕容大公子,沒有變。你知道他在軍帳裡說了句什麼嗎?”

    “什麼?”

    “他說——我難道真的就不如你?”

    “……”

    “你看,他還卯著一口氣,和你較著勁呢。”

    墨熄竟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可就在兩人談話的這當口,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紛沓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個人的爭吵,能隱隱約約聽到“我只是隨便說一說”“幹什麼管那麼嚴啊”“你別拽我這麼緊,你不就是個奴籍出身的戍衛官?”緊接著就傳來扭打掙扎的聲音,有近衛在帳篷外稟奏道:“墨帥!赤翎營有人嚴違軍紀,陣前傳謠!首犯三人皆已押至,請墨帥責處!”

    陣前傳謠?

    還是赤翎營的人?

    墨熄和顧茫相視互看了一眼,墨熄道:“稍等。”待顧茫重新佩好了黃金覆面,他才讓外頭的人進來。

    赤翎營和北境軍不一樣,他們只收純血貴族,並且戎裝上都會繡上代表各自宗族身份的圖騰。墨熄將那三人一一打量過去,一個是林家的直系,一個是周家的直系,還有一個則令墨熄頗有些意外,因為那是夢澤的一個遠親表叔,從前在年終尾祭的時候,墨熄還與他打過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