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心火

    而就在這沉默的當口,顧茫突然說話了。

    “他怕你。”

    “……”

    “你也怕他。”

    墨熄彷彿受了侮辱,驀地回頭戾然瞪他:“我怕他什麼?”

    “你怕他認出你。”

    “……”墨熄微頓,戾氣止歇了,但眼神依舊不爽,“跟你有什麼關係。”

    “那他認出你了嗎?”

    “……沒有。”墨熄的聲音冷冰冰,硬邦邦的。

    好像之前貼著顧茫的灼熱呼吸,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但他看了你的牌子……”

    “那是軍機署一品重臣人人都會有的令牌,沒名字。”墨熄一邊扣著袖匣,一邊看了他一眼,沉默一會兒,“……你也有過。”

    顧茫有些驚訝:“我也有過?”

    他的茫然反應把墨熄觸痛了,墨熄再也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若繼續留著又會做出什麼來。於是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走到外面街上,冰涼的夜風不住吹拂著他的臉,他試圖讓自己冷靜,卻始終以失敗告終。

    魂魄有損……心智不全……哈哈哈哈哈哈……心智不全?!

    夜風呼呼刮過他的臉,眼角刀割一般地疼。

    他盼了那麼久的清算,竟就盼了這樣一個不得清算的結局。

    誰幹的!誰幹的?!!

    是燎國?是慕容憐?還是……還是顧茫不堪屈辱,所以自己選擇--越想越紛亂,到最後竟是悲從中來。

    心智不全。

    為什麼心會那麼痛……是啊,是,顧茫是給了他情誼,給了他救贖,可他能報的都報了,甚至曾經為了把他從歧路上挽回,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還有什麼虧欠他的,還有什麼對不起他的?他魂魄損不損,腦子壞不壞,跟他有什麼關係?

    深夜空蕩蕩的街上,墨熄停下腳步,緩了口氣。

    可那麼多年的執念,居然只等到一紙空白……

    手剋制不住地顫抖,倏然掌心中光焰大熾,燃起的火球洩憤般砰地砸向遠處河面,轟然炸響!嘶嘶冒起一片青煙。

    顧茫負他。

    天知道他多想從顧茫嘴裡聽到一句“當初背棄你,丟下你,欺騙你,我有過後悔,我在乎過你。”可連這都不能如願,最後竟只換得一個心智有損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的瘋子傻子?!為什麼?!!

    墨熄痛苦地闔上眼睛。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已放下了執念,可卻是自欺欺人。

    顧茫對他而言太重要了。

    這個人拿走了他的太多第一次,第一次伏魔降妖,第一次擁爐長談,第一次比肩而戰……

    以及二十歲那年,他弱冠那天,也就是那天晚上——或許是多喝了點酒,又或許那點酒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第一次得到了顧茫這個人。

    他還記得顧茫當時的表情,顧茫在這方面好面子。儘管眼睛也溼潤了,嘴唇也咬破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說自己萬花叢中過不留一點紅,你這個根本不算什麼,大家都是爺們,彼此爽到就好。來來來要不要你顧茫哥哥指導你一下動作?

    可顧茫就不該那麼講話的,墨熄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太多的理智。

    他的一顆心都是熱的,一腔情誼都不知能燒到什麼時候去。他知道自己並不會因為一點酒而隨便和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這麼做,只是因為有噴薄熾熱的慾望,有深切不能掩飾的愛意。

    但是顧茫那時候不懂啊,顧茫只想要挽回自己被壓的面子,亂七八糟說著那種昏話,最後把墨熄那一點點理智都親手摧毀了。

    到了後來,顧茫越來越撐不住,他開始伏著搖頭哽咽,開始哀求墨熄不要這麼用力,甚至開始凝噎著坦白說雖然他睡過很多妹子但是沒有睡過漢子之前說睡過漢子是騙墨熄的更何況他更加沒被漢子睡過。

    可是無論他招供什麼,坦白什麼,哀求什麼。

    墨熄都已經停不下來了。

    直到最後顧茫被他欺負得哭了,哭得說不出太多話來,眼尾紅紅的看著他,墨熄眼裡的慾望才終於不再那麼失控。

    他摸著顧茫的臉,說,對不起,你疼不疼。

    顧茫眼睫上掛著淚珠,臉龐在墨熄掌心裡發著紅,嘴唇微微顫抖,他真是被墨熄教訓慘了。更慘的是誰會相信這個滿嘴葷段子的軍痞其實當時連個妹子都沒真正睡過?

    看他不說話,墨熄又俯身去吻他,溼潤的唇瓣交纏的時候,顧茫的眼淚流到鬢髮裡,墨熄摸著他的頭髮,又不再多話地將他籠在懷裡,親吻著他溼潤的眼尾,汲取著懷中人的溫熱。

    青年人剛開葷,再聖賢也是停不下來的。

    何況墨熄骨子裡原本就不是個真聖賢。

    他之前只是沒有遇到一個足夠讓他失控的人而已。

    是他先愛上了顧茫。

    於是一直以來,他把自己的姿態放得那麼低,他從不敢奢求顧茫的第一次,只會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初始小心翼翼地遞到對方手裡。他不肯說這些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太要強,但內心仍忐忑地希望顧茫能夠珍視這些過往。

    可顧茫把他的心踩在腳底。

    是,他確實不想阻止重華審判他,甚至是誅殺他,他甚至也曾肖想過,如果哪天顧茫非死不可的話,他想做那個最後審判他的人,最後一個折磨他的人,然後把他親手捏在掌心裡。

    揉成血泥,揚灰挫骨。

    這是為了國仇。

    可撇去國仇之外,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顧茫死,他其實只是想從顧茫口中討一句真話,得一句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