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瀾 作品

第90章

    “你說什麼?”

    林初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或者神智不清了。

    秦警隊嘴唇抿得緊緊的,牙齒卻依舊帶著整個臉抽搐顫抖。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是怪陳執,還是怪林初?

    他們都是孩子啊……

    秦警隊低下頭,一滴淚從鼻尖掉到地上。

    “杜雯死了。”

    林初視線恍惚地快分不清眼前這個人的真假,“什麼?”

    他抹掉臉上的淚,“九月三號陳執被放走了,當晚杜雯被殺害,我們找到了證據,他都承認了……”

    “不會的……不可能!”林初顧不上淚眼朦朧,一股腦往警局裡衝,“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裡面的警察攔住林初,被跟上去的秦警隊阻止。

    ……

    林初站在玻璃外,渾身都在顫抖,她根本控制不住。視線從玻璃內的椅子移到椅子後的門,來回地移動,直到那扇門被人推開。

    林初在那一刻忘了呼吸,她先看到一雙腿,視線漂浮地上移,僵住。

    那個將近一個月沒見到的人站在那裡,出現在她眼裡。

    他瘦了……

    她拿起電話還沒開口,陳執轉身就走。他本就沒走進來,門只開了一條縫露出他半邊身子。

    離開只用了一秒,不見蹤跡。

    林初站起來扒住玻璃喊:“陳執!”

    她知道他聽不見,但是她就是一直喊。

    就在她要被秦警隊帶走時,門又開了。陳執面色冷淡地走進來。

    林初低頭倉皇擦掉臉上的凌亂,拿起電話要開口卻一下哽咽。

    她隔著一面玻璃將他的容顏看了個清晰,卻不真實。他平靜地坐在那,面容瘦了但沒有很大的變化,臉色卻像他們最開始認識時那樣冷淡,對她的失控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她握緊聽筒,嗓子很乾扯得生疼,“陳執……發生了什麼?人不可能是你殺的,你為什麼承認?”

    “是我殺的。”他的聲音近在耳畔,讓她心頭髮澀。

    “不是!”林初急著否認。

    陳執漆黑的眼睛看著她,用陳述一個事實的語氣,“的確是我殺的。”

    “我不信,我根本不信!你那天看我的那一眼就是在說‘等我回來’,怎麼可能是你殺的?!”

    他的冷靜讓她生氣,“就算是你殺的你也不會留下證據,你也不會輕易承認。”

    “……你不想一直陪著我嗎?”悲傷憤怒的情緒染上了委屈,“你想的,你擔心我被欺負,你想一直陪著我,你不會殺人的。”

    陳執眸底掀起微不可察的波瀾。

    林初指著自己,目光炙熱,說:“我黑了嗎?”

    他眸光微閃。

    “她們都說我沒黑,還很白,但是我知道我黑了。”林初聲音顫抖,“陳執,只是十幾天我就曬黑了……你知道你要在裡面待多久嗎?那個時候我變成了什麼樣?你變成了什麼樣?”

    陳執眼底一片烏青,看起來很久沒有睡好,他的眉眼漆黑陰沉,眸光愈發深邃讓人看不透,這種狀態發揮到極致,帶給他一種徹底的平靜。

    他站在那片平靜中不願意過來,淡淡的嗓音,“林初,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結束了。”

    林初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什麼?”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眼中,語氣平靜,“我很抱歉,將你拉到那個圈子。”

    她覺得好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我們之間的天平平衡了,也該消失了。”他說完這句,不再看她一眼,起身離開。

    林初站起來拍玻璃,哭著喊他,但是他沒再出現。

    ……

    林初坐著公交,搖搖晃晃來到陳執家。她走進小轉門隔間,無意碰到鐵欄杆,胳膊一涼微微顫了一下。

    她一路走過去,好像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眼光看她。

    他們交頭接耳,她充耳不聞,目不轉睛走到陳執家,她掏了掏口袋,沒摸到鑰匙。

    忘了,她把鑰匙弄丟了。

    林初捂住眼睛,在門前站了一會繞到庭院,她踩上圍欄上的橫槓,努力往上爬,但是努力了很久都沒爬上去。

    她想到那次他從醫院回來,很隨意的就翻上來了……

    林初扶住鐵門,低頭看到門鎖已經生鏽了。鐵門上纏著許多藤蔓,上面開著一朵朵嬌花。

    這扇門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打開。

    她心頭一刺,蹲到地上。

    如果當初高考結束後,她就按照賭約跟他斷了聯繫,就沒有現在的這一切了……

    林初眸光一凜。

    他沒有殺人!

    他本來就沒有殺人!

    她眯起眸,用指甲狠狠扣著手心。

    沒有殺人卻承認殺人……

    她就要捕捉到什麼,手機鈴聲一響,將她的思緒打斷。

    林初思緒太雜想不下去,皺眉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爸爸”兩個字。

    “喂?小初結束軍訓了嗎?累不累啊?”林趨的聲音傳來。

    林初應:“嗯,還好。”

    “今天好好休息,我打算明天去找你。”林趨輕聲說:“爸爸當時沒能送你去學校感覺很對不起你,你一生就上這一次大學,所以我打算明天去暄城,帶你邊玩邊熟悉環境,也算補償你,怎麼樣?”

    林初愣住,找藉口說:“我已經訂了明天回來的機票,下次吧……”

    “沒事,機票就退掉吧。”

    林初一陣疲憊感,她不想再周旋,說:“爸爸,我今天回來了。”

    “什麼?”林趨不自覺拔高聲音。

    她將手機移遠了點,說:“嗯,本來是想突然回家,給你們驚喜的。”

    “驚喜?”林趨反應過來,“啊,那爸爸破壞你的驚喜了……那,那你現在到哪了,爸爸去接你。”

    林初本來想說晚上才能到家,電閃雷鳴間她突然想到什麼,霍地站起來,發麻的腿像有幾萬只蟲子噬咬她,她倒抽一口氣,說:“我就快到家了,還有不到半個小時。”

    ……

    林初回到家後被林趨兩人拉著聊了一會,他們問東問西,在聽到她的室友對她都不錯後,稍稍放下一點心,但還是保持懷疑。

    林曲還要煮餛飩,林趨要去買菜做完飯,林初獨自一人上樓,她書包沒有放就先去看金魚和盆栽。

    都沒有事。

    林曲每晚都會拍金魚的小視頻給她看。

    林初回臥室放了書包,然後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鑰匙。所有抽屜,所有箱子,桌子下,櫃子下,床下……

    整間臥室被她翻了個底朝天,但是都沒有找到那把鑰匙。

    她捂住腦袋努力回憶。

    明明放進去了……

    她記得自己放進了行李箱裡,但是她在學校都找過了,沒有。

    難道路上丟了?

    不可能,放在那麼裡面的位置,別的都沒丟它不可能丟。

    學校沒有,家裡沒有……或者落在陳執家了?

    但是那天離開,她是用鑰匙把門鎖上的。

    林初腦海一閃而過什麼,她來不及捕捉,但是胸口的難受感一下翻倍,她心慌得很。

    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機給秦警隊打電話,打了一遍他沒接,她繼續打,一邊往樓下跑。

    另一邊,秦警隊正在審問陳執。

    今天見到林初,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在陳執的這個案子上,在某種程度意義上,他打算相信林初,相信林初對陳執的影響,相信林初對陳執的信任。

    他目不轉睛盯著桌子對面的陳執,聲音沉穩,“林初相信你沒有殺人,我相信她,所以我相信你沒有殺人。”

    陳執靠著椅背,頭始終沒有抬起來。聽到他的話動了動腦袋,額前黃色的發輕微蕩了蕩,他沒徹底抬起頭,看不見眼底的情緒,但是秦警隊看到他嘲弄地扯了扯唇。

    他涼涼哂笑出聲,“你誰?”

    秦警隊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說:“重複一遍案發過程。”

    陳執沒溫度重複。

    一遍又一遍。

    直到秦警隊旁邊的警察看不下去,他將秦警隊拉出去,皺眉說:“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但是……”

    誰都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們在這裡審問他們曾經最敬重的前隊長的兒子,整個警察局沒人能想到。

    他剩下的話說完,“但是,不在場證明他沒有,殺人動機他有,物證他也有!而且他自己都承認了!”

    秦警隊沉眸,剛要說話,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掏出看也沒看一眼掛斷,說:“你不覺得他說的案發過程很沒有細節嗎?”

    對方正要說話,秦警隊的手機又響了。

    秦警隊不耐看過去,看到來電人頓了下,打開審訊室的門進去。

    他將手機豎放在桌子上,屏幕對著陳執,上面的“林初”二字格外顯眼。

    秦警隊說:“你接。”

    陳執眯眸掃他一眼。

    秦警隊居高臨下說:“這是我給你的特權,如果你坐了牢,想再聽到她的聲音就難了。”

    陳執閉上眼,靠到椅背上沒理他。

    然而閉上眼的剎那,他的眼前劃過一張張畫面,充斥所有。

    在公園,在博物館,在商場……

    左手打字……左手拍照……左手拿筷子……

    林初下樓速度太快,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她跑出店門,門口停著一輛收廢品的車子。林曲正在整理存了挺久的紙箱讓對方稱重。

    林曲見林初又要出去,停下手上的動作,喊:“又去哪?剛回來你又要去哪?”

    林初垂下舉著手機的手,“有點急事,我會快去快回……”

    “什麼急事啊?”林曲不滿,“你爸買菜都要回來了你還出去,等會又等你等的菜都涼了。”

    收廢品的人聞言笑起來,說:“我孫女也這樣,愛出去玩,青春期管不住啊。”

    林曲皺眉說:“以前都不這樣的……”

    林初等不及了,認真說:“姑姑真的是急事,我會盡快回來。”

    林曲見她是真的很著急,但臉色又特別難看,說:“必須快去快回,你看你臉色難看的,等會我給你弄點紅糖大棗煮粥。”

    “嗯。”林初象徵性揮了下手,“姑姑再見。”

    話音剛落就往大路走。

    剛走兩步遠,她聽到後方林曲奇怪地嘀咕:“嗯?那個寫了字的箱子呢?”

    林初剛聽到沒反應過來,走了兩三步倏地一個激靈,瞪大眼轉回頭。

    她腳步虛浮,“姑姑,你,你剛剛說的,是什麼……帶字的箱子?”

    “你怎麼又會回來了?”林曲一掌拍扁紙箱,說:“就是用黑筆在外面寫了字,寫的還是你的名字,什麼……林初親啟。”

    林初彷彿被雷劈中,從上至下。她覺得自己應該被燒焦了,燒成了灰,風一吹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