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張蔓……張蔓,都是我不好。”

    少年在她身邊蹲下來,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手足無措地安慰著。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徹底失了分寸。

    張蔓心裡的崩潰和絕望像是被巨壩攔截的汪洋水庫,此刻被他低聲安慰著,所有的情緒找到了突破口,衝破堤壩傾瀉而下。

    她難過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哭花的臉埋在他胸口,狠狠地大哭起來。

    。……

    當天晚上,張蔓縮在被窩裡緊張兮兮地查了一夜有關青少年犯罪、過失傷人、過度防衛等等的內容,還時不時就要給李惟發條短信確認他在不在家,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被警察帶走了。

    第二天,她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到了學校,開始向周圍人打聽嚴回的消息。

    嚴回是高三年級的,平時也不讀書,算得上一中校霸,很多人都認識他。

    陳菲兒班裡就有幾個人和他走得挺近的,聽她說,嚴回昨天好像是在外面和人打架了,貌似毀了容,今天還躺在醫院裡,請假沒來學校。

    但沒有提到李惟。

    張蔓聽到這裡,心裡略微鬆了一口氣。看來他沒有報警,也沒有對別人說打他的人是誰。或許像他這樣的不良少年,被人打了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事,所以他沒有往外說。

    她冷靜下來,思考了許久,心裡逐漸安定了。這件事本就是嚴回不對在先,李惟充其量只是為了保護她而正當防衛。再者,作為一個前科滿滿的不良少年,張蔓估計嚴回也沒那個底氣去跟學校告狀。

    回到教室,少年安安靜靜地坐著看書,似乎絲毫沒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

    張蔓氣不打一處來。

    她語氣相當嚴肅:“李惟,你跟我保證,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別為了我和別人打架。”

    少年沒說話,繼續翻書。

    張蔓急了,拉住他的袖子:“你聽到我說的了沒?”

    他這才放下手裡的書,轉過身來,搖了搖頭。

    張蔓以為他是沒聽到她說話,於是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以後你遇到這種事別管我,別自己上去打架,聽到沒?”

    少年還是搖搖頭,固執得厲害。

    張蔓這才反應過來,他搖頭的意思是,他不願意。

    他看著她的眼睛,眼裡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他們說要欺負你。”

    張蔓微怔,看他認認真真的樣子,酸澀又溫暖的感覺蔓延上來,心裡突然軟的一塌糊塗。

    是啊,他只是為了保護她。看到她被欺負,他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張蔓捫心自問,如果是她看到他被人欺負,也沒辦法做得到冷靜。比如那次劉暢不小心撞了他,她第一反應就是狠狠地踩他兩腳。

    將心比心,或許她是為難了他。

    她嘆了口氣,先服了軟:“好,那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以後她一定小心再小心,寧願繞遠一點,也不走那條路。

    整個人鬆懈下來之後才有精力去想別的事。

    “不對啊,李惟,昨天你怎麼知道我在那?”

    少年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你練習集沒拿,我給你打電話,你沒回。”

    張蔓的心裡化開了一顆軟糖,她控制不住地笑了,戳了戳他的胳膊:“所以你就往我家的方向走了?你擔心我啊?你怎麼知道我家往哪個方向?”

    少年言簡意賅,沒太多表情:“看你之前往那邊走過。”

    “那……你昨天是用什麼打了他啊?”

    “路上撿的石頭。”

    之後不管張蔓再問什麼,少年都不理她了。

    張蔓吃了幾個閉門羹,於是也閉口不言,趴在桌上想著昨天的事情。

    想著想著,臉頰開始微燙。

    她昨天牽著他的手,跑過了一條又一條街。而且最後,她好像抱著他哭了很久很久。

    那個時候真的沒想太多,她那麼難過,只想發洩心情,完全沒有任何的歪心思。但現在想起來,還是面紅耳赤。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隨後又化成了一灘水。至少在那個時候,他沒有推開她,而是那樣溫柔地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哄她。

    那樣溫柔的聲音,能夠撫平她所有的難過和委屈。

    張蔓想著,明明是同一個人說出來的話,怎麼就這麼不同呢?當時他在小巷子裡說的那句“不行”,就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但後來他蹲在地上抱著她,一聲聲地哄她,那麼輕那麼柔,又像是一片羽毛。

    ——他其實是喜歡她的吧,就算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趴在臂彎裡,逐漸彎了嘴角。

    那她就耐心地等他發現好了。

    讓他漸漸地依賴她,信任她,時時刻刻想著她,才有可能不去妄想那些虛幻的親人和朋友,才有可能真真正正地活在這個紛擾的世界上,去感受人間的生活百味、美好與壯麗。

    。……

    那天之後,李惟開始每天去張蔓家旁邊的公交車站等車。其實學校門口就有車站,直達他家。

    張蔓知道,他是怕她再遇上像嚴回那樣的人,所以想陪她回去。

    不過他不說,她也不拆穿,心裡當然在偷樂。

    事情的進展比她想象的要順利。

    關於李惟的妄想症,她現在已知的已經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母親林茴,另一個則是他的朋友nick。張蔓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第三個人,但目前這兩人分工很明確。

    林茴的出現,往往是在李惟遭遇一些生活中的挫折,或者在他感到十分孤獨、自閉的時候;而nick,則是他獨自一人學習面臨難題、無人可以與之探討的時候。

    現在,她能肯定,他在心裡已經逐漸地接受了她。而她現在能做的,只有安安靜靜地陪著他,儘可能地填滿他的生活,以減輕妄想症狀。

    兩人走到張蔓家樓下的路口,少年照慣例衝她點點頭,示意他要去車站了。

    但今天張蔓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就想拉著他多說一會兒話。

    “李惟,你晚上一個人在家害怕嗎,你們家那麼大。”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點奇怪:“不怕。”

    張蔓又換了個話題:“嗯……那你以前學過畫畫嗎?”

    他上次在沙灘上給她畫的那一片玫瑰花,畫得那麼好,簡直像是真的一樣。

    “……沒有,自己畫著玩。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沒借到高中之後的物理書。”

    張蔓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就是說,他把高中的物理學完後借不到更多的書,所以無聊就自己畫畫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