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痕 作品

第54章 第二卷·二十二

    站了片刻,季玖取過勺,一邊攪著鍋裡的粥一邊淡淡道:“雖然有了中意的人,沈珏也不會為他舍了自己父親,平白做這麼孩子氣的事,也不怕叫人笑話。”略頓,補上一句道:“你這生的是哪門子氣。”

    心思叫人戳破了,老蛇臉上不見分毫羞慚之色,倒是坦蕩的很,道:“我高興。”他就樂意做這般孩子氣的事,怎麼著?

    季玖其實也能想得到,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與別人好了,作為父親,心裡一定是有些情緒的。只是他之前並不知道,這一份無血緣的親情,能將這老妖怪羈絆的這般深,深到連這種幼稚可笑的事都做得出來。

    想了想,季玖蹲下身與他面對著面,眯起眼道:“你想讓皇帝難堪?我瞭解他,就這一碗粥辦不到的。”

    伊墨來了興致,問:“還要如何?”

    “讓我親自送去,叫他喊我一聲爹。”季玖的眼睛徹底眯成了弧狀,問:“如何?”

    伊墨被他這般打岔,心裡的不鬱也消散了許多,聞言搖了搖頭:“不若你我一起去。”

    季玖拿著鐵勺敲在他腦袋上,“蹬鼻子上臉!”好心與他開懷,還得寸進尺了。

    最後那鍋粥,被他們倒了。倒粥的時候,沈珏出來,站在兩人旁邊,望著那鍋紅紅的補身的粥,在夜色裡熱著臉頰道:“要丟也是你們丟下我。”

    說的甚是真誠,以及委屈。

    季玖想到短命的沈清軒,望他一眼,也就不說話了。相處時間越長,那些硬話就越說不出口,眼前兩人都是妖,卻不知比他見過的人,情深意重多少。

    每每想到這裡,季玖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沈清軒造孽。又覺得,那個人雖纏綿病榻半生,卻又何其有幸。

    伊墨倒了粥,提著鍋卻說了一句:“你遲早都會被丟下的。”

    小寶輕易就被他一句話傷了心,低頭不吭聲。

    季玖看不過眼,嘴皮利索的道:“你也就現在得便宜賣乖,剛剛氣鼓鼓熬粥要去得罪皇帝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兒子還沒被搶走便是這模樣,要真被搶走了,你還不得要去沈清軒墓裡抱著白骨哭一場?”

    一番話,說的父子兩個臉色各異,各有各的精彩。

    季玖跟沒事人一樣,轉身回房了。

    留下伊墨望著他的背影,與沈珏道:“他怎麼這般不饒人?”

    小寶記著他剛剛傷自己的事,說道:“前世慣著你,今生不慣了。”說著邁步就走,儼然一副要把父親拋下的氣勢。

    走了不足十步,又折回身,拉著伊墨長袖,給拽回去了。

    又一次在季玖面前吃癟,這夜伊墨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真的讓上一世的沈清軒慣壞了,總是為所欲為,卻從未被沈清軒說過什麼,連一句埋怨都沒有,所給的都是包容與忍耐。

    可惜這樣的反省根本沒持續多久,在季玖上榻後,他又不顧別人意願的躺過去,將人禁錮住,抱進自己懷裡。

    日子就這麼不徐不疾的過,季玖的承諾都在兌現,只要伊墨不過分,他都由著他。對沈珏,也彷彿對待自己的孩子,總是護著的時候多。

    有時沈珏被伊墨欺負的狠了,實在看不過眼,也上去幫忙。

    日子過得風平浪靜。

    他就這樣平靜的接受了自己是沈清軒的轉世,平靜的接受了這兩個妖對自己的依戀,雖然這份依戀衝著沈清軒而非季玖。

    明知這一點,他也平靜的給出自己的珍視。甚至願意放棄曾經的仇憤。

    既是替沈清軒償還,也是自己做人的底線。

    他雖是薄情之人,卻不寡恩。

    槐花開放的季節很快到來,山林田野,幾十顆上百顆槐樹都結了白色的一串串的槐花,掛滿了枝頭,季家祖墳邊上的幾棵槐樹長的尤為粗壯高大,直衝雲霄,遠遠就能看到滿樹白玉。

    季玖這天清晨帶上沈珏出門,叫他拿著一塊布,鋪在樹底下,自己將袍擺掖上腰間,挽起袖子,抱著樹幹“噌噌——”幾下就隱進了花朵樹冠裡。

    沈珏在下面伸著脖子看著,看了一會喊道:“爹,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