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山】真相

    畫卷再次亮起, 是個淅淅瀝瀝落著雨的清晨, 懷罪坐在禪房裡, 手捻星月菩提珠, 口中喃喃誦著佛經。忽然門口有光暈閃動, 他沒回頭, 只是落下了一聲木魚, 嘆息道:“醒了?”

    墨燃回過頭,看到楚晚寧站在門外,清俊的身影彷彿要融進稀薄天光裡。

    “師尊為何還要救我。”

    “無悲寺, 見不得血。”

    “……”

    “你既已剖心自證,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自行下山去吧, 從今往後, 莫要再回來了。”

    楚晚寧沒有去拿任何的行李,他看著香燭佛音裡那個熟悉的背影, 半晌說:“師尊。”

    師尊。

    然後說什麼?就此別過?多謝大恩?

    胸口的紗布仍洇著血, 刀子拔走了, 心臟卻仍是抽疼的。

    近十五載的信任, 最後換來的是懷罪一句“我要你的靈核。”這也就罷了, 十五年來他一直以為懷罪是至仁至善的,會憂草木, 憐螻蟻。他一直以為這普天之下都和臨安城和上修界一樣太平安穩。

    可那都是假的,是懷罪騙他的。

    這是比靈核碎裂更疼上千萬倍的劫。

    楚晚寧閉上眼睛, 最終, 他對他說:“就此別過了……大師。”

    他把他的溫柔、信賴、天真,都留在了這莊嚴的寺院之中,那是懷罪曾經給與他的東西,後來都隨著破碎的靈核,奔湧的鮮血,被奪去了。

    他轉身行遠。

    “我知道他會恨我,哪怕我就此跟著他下山行道,他心裡的這個坎也是一直過不去的。”懷罪輕聲道,“我讓他走了,從此在他印象裡落下一個不仁不義、自私薄情的形象,他沒有再認我,我也無顏再以他師尊的身份自居。”

    “那時候,他的生辰剛過不久,他十五歲了。十五年浮萍之緣,春夏秋冬,喜怒哀樂,從那一日起,都不再回頭。”

    懷罪在掃著院落裡的臺階,樹葉由青綠變得枯黃,最後枝丫上再也沒有了一絲生機,又是一年暮冬雪落。

    和尚裹著厚厚的僧袍,站在屋簷下,眯著眼睛望著一地積雪。

    他的臉尚且年輕,可是目光卻透著一股龍鍾老態,他和所有垂垂老矣的普通人一樣,喜愛發呆,只要枯坐一會兒,就會不自覺地陷入淺寐。

    “我已經很老了,兩百歲了,少年時的事情已經在腦子裡慢慢淡去,可卻越來越記得清楚晚寧在我身邊的那些歲月。我有時候會想,長輩對於子嗣的牽掛,是否就是這種感受……可我又算得了什麼長輩呢?我只是一個沒有勇氣的屠夫。”

    懷罪說:“我身上的陰氣越來越稀薄,贖罪,大概這輩子也沒有指望了。我哪裡也不想再去,終日在無悲寺閉關不出,只在海棠花開的時候,折上一支最好看的,帶去鬼界,如往常一樣託人交與楚洵。”

    “我從來不是個胸襟寬闊的人,所以能做的事情,最終也只有那麼一點點,多了就辦不好,遇到選擇就不知對錯。我打算就這樣了此殘生了。直到有一天——我的院子裡,忽然來了一個人。”

    是深夜,屋門被匆匆忙忙叩響。

    懷罪起身開門,驀地愣住。

    “……是你?!”

    墨燃跟在後面,立刻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是楚晚寧。

    楚晚寧顯得非常焦急,臉色也很差,最奇怪的是明明寒冬臘月,他卻只穿著一件薄薄夏衫。

    墨燃第一反應是他又把外套給了哪個快要凍死的流民,但隨即又發覺不是的,楚晚寧衣冠穿戴的都很端正,他在懷罪的允准下進了臥室,神情像是被逼到絕處的困獸,二話不說,便交給了懷罪一隻法咒燻爐。

    懷罪萬般話語堵在喉頭,最後只問出一句:“你……怎麼了?”

    “我法力支持不了太久,不能和大師逐一解釋。”楚晚寧的語速很急,“這隻香爐至關重要,我實在不知道該交給誰,這個塵世的未知太多了,我不知道接下來‘他’會變成什麼樣,也不知道誰能倖免於難,能保護好這個秘密,所以只能來叨擾你。”

    “…你在說什麼?你可是病了?”

    懷罪沒有反應過來,但站在旁邊的墨燃卻腦袋嗡地一聲,眼前陡黑!他猛地意識到了“楚晚寧”有哪裡不對勁了。

    耳洞!!

    這個楚晚寧的左耳上有一個耳洞,戴著一顆細小猩紅的耳飾,猶如細小朱砂。

    只是一個再微小不過的細節,卻讓墨燃如遭雷歿,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根本不是楚晚寧……或者說,這根本不是這個塵世的楚晚寧!

    他……他來自於前世,來自於踏仙帝君那個時代,否則他絕不可能擁有這一枚印記。墨燃清楚地記得這枚耳飾,是用自己靈血凝淬而成的,附著情咒,會讓楚晚寧對自己的觸摸和侵略都愈發敏感。

    絕不會錯!!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回憶起當時自己是飽含著怎樣狎暱的心思,製作了這枚釘針,然後在把楚晚寧做到失神的時候,激烈舔吮著他的左耳,一邊感受著身下之人顫抖著釋放,一邊趁著楚晚寧痙攣戰慄,不由分說地用針釘刺透他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