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山】墮為奴

    “我難道要因為你說了不懷惡意,就縱容你的惡意嗎?”姜曦冷冷轉動眼珠,斜睨著黃嘯月,他連正眼都不想給他,“我難道要因為你的衰老,就忍耐你的愚昧無知嗎?”

    “……”楚宗師是宗師,但說到底,他只有本事,沒有實權。但姜曦不一樣,如今是孤月夜咳嗽一聲,修真界都要跟著抖三抖,黃嘯月冷汗涔涔,頓時不敢再多言。

    姜曦一拂衣袖,冷然進了樹林,朝著樹林盡頭的長階走去。其餘掌門都或是鄙夷或是同情地瞥了一眼黃嘯月,當然也有徹底無視黃嘯月的,紛紛跟上離開了,無悲寺的方丈還嘆了句“阿彌陀佛”,如果不是情況所迫,墨燃大約真的能笑出聲來。

    他們走在林中,但是沒走幾步,南宮駟就“嗯?”了一聲。

    姜曦問:“怎麼了?”

    “橘子樹……”南宮駟環顧周圍,到處都是橘樹,開著潔白的橘子花,“怎麼會是橘樹?這裡原來栽種的,都是龍女靈木啊。”

    “看那邊!”他話音未落,忽有個眼尖的小修指著遠處的泉眼低聲道,“那兒有個人!”

    眾人循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叮叮咚咚的山泉旁,一棵枝繁葉茂的橘子樹下,一個男人背對著他們坐著,正埋頭搗騰著什麼。

    薛正雍皺眉道:“是人是鬼?”

    墨燃道:“我去看看。”

    他的輕功極好,疾掠過去不過轉瞬,輕巧無聲地就隱匿在了附近的林木中,而後謹慎地繞過去,繞到側面。

    他怔住了。

    因為他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那是南宮駟的父親,儒風門的末代掌門。

    ——南宮柳。

    怎麼回事?南宮柳不是被喂下了凌遲果嗎?!原本應該歷經三百六十五日的凌遲酷刑而死,可他為什麼此刻看上去皮肉完整,老神在在,甚至是心情很好地,正坐在清澈的泉眼旁邊……

    洗一筐橘子??

    清泉漾開一輪一輪波光,銀色的明月磨碎在泉水中,照著南宮柳的臉龐,他帶著一種近乎做夢般的神情,哼著小曲,將洗過的橘子一個個瀝水,而後放到旁邊的揹簍裡。

    “弱冠年華最是好,輕蹄快馬,看盡天涯花。”

    南宮柳輕輕地哼唱著,衣袖高卷,兩截胳膊都浸在清水裡,胳膊完好無損,並沒有吞服了凌遲果之人會有的斑駁傷疤。

    墨燃眉心擰成一個川字,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南宮柳身上的不對勁,這個人顯然已經被做成了珍瓏棋,並且墳冢裡的那些屍身不一樣,南宮柳顯然被保留了很大一部分自己的意識,光看他的行動舉止,和一個正正常常的活人並沒有太大分別。

    “怎麼樣?”

    薛正雍見墨燃很快去而復返,立刻焦急地問道。

    墨燃先是看了一眼南宮駟,而後低聲說:“是南宮柳。”

    在場有不少人都與南宮柳有仇,當場便有修士刷地拔劍:“那個畜生!我這就去殺了他!”

    南宮駟目光黯淡,面色焦灰,垂頭悶聲不響:“……”

    墨燃道:“有蹊蹺,這個南宮柳顯然也是被珍瓏棋局控住了,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沒有半點吞服過凌遲果的疤痕,我覺得還是不要貿然驚動他比較好。”

    楚晚寧思忖後問:“凌遲果的功效,能消除麼?”

    這種問題孤月夜最擅長,寒鱗聖手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比較麻煩。我覺得徐霜林不至於給他塞了個凌遲果,然後又大費周章地幫他把果子的詛咒解開,這樣做完全沒有意義。”

    姜曦道:“不管怎樣,南宮柳在這裡,徐霜林應當就在宗廟宮殿裡,這次我們總算沒有再白跑一趟。”

    他正這樣說著,餘光卻忽然瞥見遠處有個影子在晃動,姜曦轉頭,其他人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瞧見儒風門的前任掌門揹著滿滿一筐橘子,從樹林裡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拄著根芒杖,篤篤點著地,步履輕快,等他離得近了,就可以看到他臉上居然還掛著燦笑。

    南宮駟原本都已經下定決心不去看的,可是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他抬頭望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睫毛便如風中之絮,簌簌而抖——他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感受,恨?心疼?還是別的?

    他不知道,他想移開目光,可那個身影卻像魚鉤,鉤住了就再不可能鬆開。

    這個時候,忽有按捺不住情緒的人暴喝一聲:“南宮柳!今日便叫你血債血償!”

    嗖的一聲,羽箭離弦,直取南宮柳的後腦。

    其他人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但所幸那人弓術不佳,偏了些,這根嘯叫著的長箭便徑直刺入南宮柳身後的揹簍裡,扎穿了好幾只滾圓的橘子。

    頓時有不少人都在心中暗罵,人多了就是這點不好,總會混進來那麼幾個攪混水的傻缺玩意兒,但此刻再計較是哪個傻子放的冷箭已經毫無意義,重要的是南宮柳已經覺察到了他們的存在,緩緩將頭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