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不可辱

    墨燃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他固然清楚,他與容九親密過,容九身上多少會存著些木靈精華。那個假勾陳一直在找合適的替代品,容九體內縈繞的靈氣雖然微乎其微,但畢竟純澈,確實適合拿來施法。

    “後來的事,也沒什麼好說了。”容九那輕浮慣了的臉上難得浮現一絲徹骨的冷,“如墨公子所見,我死了。”

    若是前世的墨燃,或是剛剛重生的墨燃,必定嗤之以鼻,嘲笑道:“你死就死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但此刻墨燃卻有些笑不出來。

    他是憎惡容九,容九也確實不擇手段,前世甚至想要謀他性命。可是他先前與容九雖有肉體之歡,卻從未有過坦誠相言。忽在這陰曹地府聽到容九一番自白,墨燃卻有些百感交集。

    想了想,覺得千絲萬縷算不清,不若就此算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容九,這件事,對不住。”

    容九活了一生,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對不住,忽的一愣,像是全然不認得墨燃一般,瞪大眼睛來回打量他一番,而後道:“即便你如此說,我也不會告訴你畫像上那個人在哪裡。”

    墨燃道:“與畫像無關。”

    容九低著頭,頓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墨公子,你知不知道,常公子之前與我在盤算,說是要殺了你,奪你修為?”

    “我知道。”

    “你……你知道?”

    墨燃點頭:“我知道。”

    容九出了會兒神,恨恨道:“定是那姓常的走漏消息!”

    又凜然抬頭,眼中閃動著憤恨:“早知最後如此,我還不如聽他的,殺了你。總還有些好日子可過,不至於死的那麼慘。”

    墨燃望著他:“別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那能怎麼樣?”容九道,“我只想過好日子。比如我出賣身體,有錯嗎?就和別人賣魚賣肉一樣,為討口飯吃。知道你們這些公子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也沒關係,自尊、臉面,有什麼用?都不如一口好酒,一塊燒肉。所以如果當初殺了你,我就能活下來,我為什麼不對你動手?”

    墨燃嘴唇微動,原要反駁,但卻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所作所為,竟是說不出否認的話來。

    容九憤然道:“人為了活著殺禽吃肉,為什麼不能為了活著殺人?”

    墨燃嘆了口氣,喃喃著問:“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像是問容九。

    又像是隔著紅塵,去問上輩子高座上的那個自己。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叫有意思。”容九漠然道,“我從十六歲就被賣到館子裡接客,第一個客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道士。你問我什麼是有意思?我不知道。我活著的時候就想有錢,有錢就能贖身,我就不用再拉著笑臉伺候別人。可是我到死都沒有自由身,都是你們這幫畜生害的。”

    墨燃沒說話,過了良久,才問他:“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選跟姓常的夥同,殺了我?”

    “不錯。”

    墨燃道:“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還是會回頭,卷盡你所有錢兩,讓你沒好果子吃。”

    “你——!”

    容九激憤,臉上胭脂花染出的薄紅似乎更豔了,他身形搖晃一會兒,而後才慢慢穩將下來。

    過了些許,自知失態,他抬起手捻過額邊鬢髮,又隱忍著,重新掛上他慣有的柔媚微笑,只是眼光中,仍閃爍著怒氣。

    “隨你怎麼說吧。我容九,有我容九的活法。”

    “但願你在鬼界能活的自在逍遙。”

    容九眯起眼睛:“那定然是很自在逍遙的。只要往床上躺落,就能換來輪迴永脫,不再受苦,我比屋裡頭那些傻子都瞧得清楚,我情願的很。”

    墨燃笑了笑,道:“但是容九,這些人是四鬼王手下的,你是死是活,是去是留,其實還得憑上面一句話。”

    容九一震,隨機警惕起來,一雙美目盯著他。

    “你什麼意思。”

    若非如此情形,墨燃也實在不願再與他這般撕扯膠著,但容九性子雖軟弱,恨起來卻也是油鹽不進,只得沉下氣來,與他說:“你覺得畫像上那人不過如此,但我卻覺得他很好。各人眼光不同,誰都說不好鬼王會不會瞧中他。”

    “這般冷冰冰的相貌,誰能瞧得上他?”

    “那可未必。”墨燃道,“鬼王若是喜歡柔軟之人,何不當時就挑了你去?”

    “……”容九不吭聲了,神色卻有些難看。

    墨燃趁熱打鐵:“他這個人,脾性駿烈,若是讓他選上了,恐怕會將這鬼界掀個底朝天。到時候問罪下來,四鬼王這邊難逃其咎,殺幾個陰兵那是沒跑的事兒。你要做絲蘿,總得要樹立得穩妥。要是你才剛纏上去沒幾天,樹就倒了,沒有依靠是小事,連著你藤藤蔓蔓一地拔起,那就是魂飛魄散的結局。”

    容九原本蒼白的臉色,好像愈發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