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不好

    “……”

    墨燃呆若木雞。

    過了老半天, 他才抓耳撓腮面紅耳赤地回過神來, 連連擺手:“不是、那個、我不知道啊, 這不是我的手帕, 那我的手帕上哪兒去了?……我我我, 唉, 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瞪著那塊繡著淡淡海棠花痕的天蠶絲手帕, 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怎會多了這樣一個物件。著急上火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腦袋。

    “啊!”

    “……怎麼了……”

    “我想起來了!”墨燃鬆了口氣,從師昧手中把手帕拿回來, 笑道,“不好意思啊,這帕子確實不是我的, 不能給你。”

    師昧:“……”

    我也沒說要啊。

    “不過這也不是師尊的, 別看到海棠就是師尊呀。”墨燃把手帕疊好,自己揣回懷裡, 顯然因為自己沒有錯拿師尊的帕子而感到無比輕鬆和寬慰, “這帕子是夏師弟的。”

    師昧若有所思:“夏師弟的?”

    “是啊, 我這些日子和他住在一起, 興許是帕子洗了, 早上拿的時候拿錯了,哈哈, 真是不好意思。”

    “……嗯,沒關係。”師昧依舊是溫柔地微微一笑, 而後起身道, “時候不早了,走吧,我們去接夏師弟過來。”

    兩人出了屋舍,徑直往牢洞行去。

    然而未行出太遠,師昧的腳步卻漸漸緩了下來,初時還不明顯,可冷不防絆倒了一塊碎石,竟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而墨燃走在旁邊,及時抓住了他。

    墨燃見他面色蒼白,毫無血色,不禁驚愕道:“你怎麼了?”

    “不妨事。”師昧緩了口氣,“午飯吃少了些,沒什麼力氣,歇息一會兒便好。”

    他越是含含糊糊地想要混過去,墨燃便越是在意,仔細一想,師昧輕功不佳,這桃花源的吃穿用度都需要翎羽來換,以前都是自己拔了羽毛來送給他的,這些日子自己被關,薛蒙這個沒腦子又不知道照顧人……

    墨燃越想越不放心,說道:“你以前在門派內,時常也不吃午飯,卻也從不見你虛成這樣。你這哪裡是一頓飯沒吃?跟我說實話,餓多久了?”

    “我……”

    見他囁嚅不語,墨燃臉色愈發陰沉,拉著他就往反方向走。

    師昧慌忙道:“阿燃,去、去哪兒?”

    “帶你吃東西去!”墨燃惡聲惡氣地,回過頭的時候眼神卻很心疼,“我不在,你就不會好好照料自己嗎?每次心裡都惦記別人,做什麼都先考慮別人!但你呢?你考慮過自己嗎?”

    “阿燃……”

    一路拖著師昧去了酒肆,照理說師昧隸屬療愈系,沒有令牌是無法來到墨燃他們慣住的攻伐系駐地的。不過自從十八出事後,人心惶惶,為了應對突發情況,羽民早就將各系之間的禁制給取消了。

    “要吃什麼?自己點。”

    “隨便吃一些便可以了。”師昧顯得有些內疚,“對不起,本想著是來幫忙的,最後還是拖了你後腿……”

    “你我之間有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墨燃伸手彈了彈他的額頭,放緩了語氣,“點菜吧,點完我把錢付了,你坐著好好吃。”

    師昧一怔:“那你呢?”

    “我得去接夏師弟,兇手未曾抓到。牢洞附近雖有看守,但我仍不放心。”

    聽得墨燃要離開,師昧眸中似有一瞬黯淡光韻閃動,但很快又道:“買兩個包子就好,我與你一道去,邊走邊吃。”

    墨燃正想勸阻,忽聽得酒肆外一陣鶯聲燕語,十餘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修嘻嘻哈哈地進了樓。

    “掌櫃的,我向你打聽個事兒。”為首的一個女子嬌笑著問道,“大師兄……今晚是不是定了這家酒樓的宴席?”

    “是啊,是啊。”掌櫃的眉開眼笑地應道。這些日子這些羽民都摸清楚了,大師兄愛喝酒愛聽曲兒,每晚都會找個酒肆開宴。而只要“大師兄”在的地方,就會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修提前蜂擁而至。

    果不其然,那些女修立刻愈發興奮,忙不迭地要定桌子,時不時有三兩句話飄入墨燃耳中。

    講的都是什麼“小芳,你看看我今天的眉毛畫得好不好看?大師兄會不會歡喜?”“好看好看,那你瞧瞧我的眼妝可是豔了些,他會不會覺得我輕薄?”,以及什麼“你這麼美,大師兄定然喜歡你啦,昨天我都看見他瞧了你好幾眼呢。”“哎呀討厭,怎麼可能,還是姐姐氣質華貴,大師兄喜歡的必是姐姐這般腹有詩書的才女。”。

    “……”

    如此非常時期,這些人還能為了個男人這樣煙霞陶醉,墨燃抽了抽嘴角,轉頭對師妹道:“包子就包子吧,我們買了就走,留你一個人在這虎狼之窟裡,我也是不放心的。”

    師昧看他表情,忍不住輕輕笑著搖了搖頭。

    這樓內滋味最好的就是止不住涎大肉包,墨燃一口氣買了十個,全都給了師昧。走在路上,時不時瞧一眼吃的香甜的師昧,墨燃總算是心情放鬆了些。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正是這包子,把師昧給吃傷了。

    他原本就腸胃羸弱,粒米未盡久了,腹內空空,陡然吃了這重膩的油包,很快胃就受不住陣陣絞痛起來。

    這下墨燃徹底無法去接楚晚寧了,趕忙把痛的面色蒼白滿頭大汗的師昧抱回凌霄閣,放在剛剛收拾好的臥房床榻上,就去外頭叫人請大夫。

    開了藥,餵了暖水,墨燃坐在榻邊,看著師昧憔悴不已的模樣,自責不已:“還疼?我幫你揉揉。”

    師昧聲音很是低軟無力:“不用……不妨事……”

    但墨燃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已經搭了過來,隔著被褥按在他的胃處,輕輕按揉著。

    許是他按得力道正好,很是舒服,師昧終究沒有再說什麼,便在這體己的撫揉下逐漸放鬆了呼吸,沉沉睡了過去。

    墨燃直守到他睡沉,這才準備離開。

    然而尚未起身,手卻被捉住了。

    墨燃眸子陡然睜大,黑中帶著幽紫的眸光微微閃動:“師昧……?”

    “疼……不要走……”

    榻上的美人依舊閉著眼,似是夢囈。

    墨燃呆呆地立在原處,師昧從來不會求人幫他做什麼事情,從來都是他不計回報地幫著別人,也只有睡熟了,才會這樣軟聲央著墨燃不要走。

    於是又坐回了榻邊,一邊專注而留戀地看著那張魂牽夢縈的臉,一面繼續緩緩幫他揉著胃,敞開的軒窗外,桃花點點飄落,天色終大暗。

    待墨燃猛然想起還答應了小師弟晚餐一事,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完了!”墨燃倏忽跳了起來,直拍腦袋,“完了完了完了!!”

    這時候師昧也已經深眠,墨燃一個箭步躥到外面就想往牢洞跑去。天空中卻忽然亮起一道藍光,璇璣長老懷中抱著個孩子,孩子懷中揣著個小瓦罐,兩人從天而降。

    “長老!”

    璇璣略有責備地掃了墨燃一眼:“怎麼回事?不是說你去接他了嗎?要不是我不放心,過去看了看,玉……咳,我徒兒恐就要在牢內等到明日天亮了。”

    “是弟子的錯。”墨燃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抬眼去看楚晚寧,“師弟……”

    璇璣把楚晚寧放下來,楚晚寧抱著瓦罐,安靜地看了墨燃一眼:“你吃過晚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