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初見天裂

    他臂挽一把鳳首箜篌,指尖彈撥箜篌之弦。琴聲銳響,猶如金石崩裂,束束華光抽離而出,聚攏於天幕。只在瞬間,原本岌岌可危的上清結界被重新加固。

    “是公子!”

    “公子!”

    下面的人紛紛叫喊,更有喜極而泣者。楚洵與鬼王之眼術法相抗,並不落於下風,轉眼間百招走過,鬼王竟不可近結界半寸。

    空中那個冷酷的聲音愈發陰沉。

    “楚洵,以你之能,管自己逃命誰也傷不了你,你為何要多管閒事,與我鬼界為敵!”

    “閣下欲傷我臨安城民,何來閒事一說?”

    “可笑!鬼怪素來以生人魂魄靈體為食,我族吞吃魂魄,就如你們吃肉吃菜,有何不同!等你死了,你便會看得清楚!”

    楚洵應答自如,手下琴聲亦不停歇:“那便看閣下有無本事取我項上人頭了。”

    言語間指下弦聲愈急,趨於高亢,最後竟是龍光漫照,映徹長空,直刺雨夜裡那一隻猙獰血眼!

    “啊——!!!”

    淒厲可怖的嘶吼聲震得天地都像在顫動。

    那隻眼睛被楚洵術法灼傷,腥臭的血花四下飛濺,剎那間天雨血,鬼夜哭。對方盛怒之下一束強過之前數倍的光刃自血雨腥風中橫斬劈落。楚洵振袖出招格擋,然而此一擊乃是鬼王的暴斬,兩方抗衡之下,楚洵被掀起的氣浪振得接連後退,手下弦音亦有凝滯。

    “公子——!”

    “裂縫!有裂縫!結界要破了!”

    “阿孃——阿孃——”

    粥粥眾人一片驚慌失措,有親眷的哭喊著抱做一團,孤苦伶仃的則蜷在角落處瑟瑟發抖。

    楚洵銀牙咬碎,目光如炬,卻是不願輕易放棄。艱難膠著間,忽的身邊左右各有一道光芒亮起。他微側目,見墨燃與楚晚寧已迎身而上,金色的光與紅色的光源源不斷地奔湧而至,與他匯聚融合,再次將結界封嚴。

    天幕中發出猙獰的暴喝。

    鬼眼消失了。

    三人落於地面,天空中腥臭的血水又繼續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成透明的雨。

    楚洵面色蒼白,朝墨燃二人行了一禮:“多謝二位襄助。”

    “不必客氣。”墨燃擺了擺手,“你快休息一下,你臉色好難看。”

    楚洵點了點頭,他確實已耗損了極大的法力,於是墨燃扶他到廊下歇息。方才驚亂的人們見到楚公子重新補了缺漏,救他們於水火之中,都甚是感激。紛紛圍過來,更有遞水披衣者。

    有人說道:“楚公子,你衣衫都溼透了,去火堆那裡烤一烤罷。”

    楚洵都一一謝過了,但因著實疲憊,實在不願再走動,便婉拒了對方的邀請。那些人並不氣餒,乾脆又抱了些松木枝過來,在楚洵身邊升了個火塘。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唯剩火堆間噼啪爆裂的聲響。忽然有城民問他:“公子,我們佈置的這麼周密,怎麼還是被鬼王看穿了?唉,這該如何是好啊。”

    “是啊是啊。”

    “怎麼就知道我們要搬走呢?公子明明說過這鬼怪無法辨別傀儡人和活人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會不會是……”說話的人聲音漸漸輕了下去,轉而偷乜楚洵一眼。顯然是想說是不是楚洵弄錯了,是不是楚洵沒有弄清楚。

    這個眼神被太守府的白衣近衛們瞧見了,立刻有人擰眉怒道:“想什麼呢!定然是有人口風不嚴走漏了風聲,叫鬼王知道了!”

    那人嘀咕道:“誰會去跟鬼怪走漏風聲?又不會有什麼好處……”但見周遭之人都在對他怒目而視,便悻悻地不再多舌。

    靜默一會兒,又有人問:

    “公子,那個鬼老頭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楚洵很累了,並未睜眼,但依然和聲溫語道:“撐過天亮就好,天亮之後先出城趕路,白日裡他們作不了祟。”

    “可是我們這麼多人,有老有少,還有些受了傷的,一天趕得到普陀山嗎?”

    楚洵溫聲道:“你們別擔心,都歇下吧。明日你們只管趕路,辦法有我來想。”

    一直以來都是公子護佑著他們,既然他這麼說,眾人都諾諾地應了,有小孩子蹭過來,捧著一小塊麻糖,要給楚洵吃。楚洵淺淺睜開眼眸,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髮,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忽然有一近衛驚慌失措地跑將過來,喊著:“公子!公子不好了!”

    “怎麼了?”

    “小公子、小公子——小滿——城隍廟外面——”那人顯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竟是無法說出個整句來,他磕巴講著,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楚洵倏忽起身,原本尚存的一絲血色也消殤殆盡,朝著大雨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