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很好?

    墨燃見他坐在小凳上,盯著眼前的吃食,卻不曾動筷,還以為不對他胃口,於是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油膩了些?”

    “……”

    楚晚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拿起調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涼,小心翼翼地喝了口。

    他若是昔日俊美冷淡的楚宗師,這樣喝粥只會顯得涵養頗好,雅緻翩翩。

    但換在一個孩子身上,竟有些笨拙與可憐。

    墨燃誤會了,便對他說:“你可是不喜歡龍眼?那你揀出來丟邊上,不礙事。”

    “沒。”小師弟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重新望向墨燃的時候,烏黑的眸子卻是溫潤的,“我喜歡的。”

    “哦……哈哈,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愛吃呢。”

    楚晚寧垂下濃密的睫羽簾子,小聲重複道:“我喜歡的。以前從來沒人會這樣待我。 ”

    他說著,抬起眸子望了墨燃一眼,認真道。

    “多謝你,師兄。”

    墨燃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一番話,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也不喜歡孩子。之所以對夏司逆好,只不過覺得他小小年紀身手不凡,是個值得結交的後生。

    可是他一番功利之心,對方卻以真誠相待。墨燃不禁有些赧然了,但聽這小師弟的話,又覺得好奇怪,於是擺手讓楚晚寧不要再謝自己之後,他問道:“以前沒人給你買過早點嗎?”

    楚晚寧沒什麼表情,點點頭。

    “璇璣長老門下的那些人,不會互相照顧嗎?”

    楚晚寧道:“我不常與他們聚在一起。”

    “那你入門前呢?你在俗家的時候,你爹孃……”話說到一半,墨燃就頓住了。

    他這小師弟生的這樣玉雪剔透,哪個做父母的忍心把他扔到山上來修煉,且從不來門派看他一眼?想必他的遭遇和師昧、和自己都是一樣的。

    果然,楚晚寧平靜道:“父母見棄,也沒有其他親眷,沒人帶我。”

    墨燃不說話了,良久靜默後,他長嘆了口氣。心道:我本來與這孩子交好,一是看他修為高超,二是看他頗為沉穩,與尋常吱呀亂叫的小孩兒不一樣。卻不想他竟與我一般身世。

    他看著眼前的師弟,不由想到自己年幼時那段滿是辛酸苦楚的歲月,胸臆中一股熱血湧動,漸生憐憫與親暱。忽然道:“從前沒人帶你,但以後有了。你既喚我一聲師兄,從此我便要好好照顧你。”

    楚晚寧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顯得有些驚訝,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揉開一個微笑,說道:“你要照顧我?”

    “嗯。以後你跟著我,我教你心法,教你練劍。”

    楚晚寧笑意更濃了:“你要教我心法,教我練劍?”

    墨燃誤會了他的神情,撓頭道:“你別嘲笑我啊,我知道你修為很不錯了,但你畢竟尚年幼,很多事情都要再學。璇璣長老門徒眾多,他定顧不著你。你跟我學有什麼不好的,我至少還是有一把神武的人呢。”

    楚晚寧靜了良久,開口道:“我不曾嘲笑與你。我……覺得你很好。”

    這樣的話,換做以前,他是萬萬說不出口的,但身體變小了,似乎連帶著性子也會柔和,就好像躲在了暗處,終於可以卸下硬邦邦的面譜。

    倒是墨燃,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被人誇“你很好”,儘管對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但也令他手足無措,驚喜非常,磕磕巴巴了半天,素來厚得像城牆般的臉皮,竟然漲紅了。

    他喃喃著重複:“我、我我我很好……我很好麼?”

    忽然模糊地想起,自己年幼時,曾是真的想做一個好人的。

    但,那時卑微卻溫柔的願望,就和“長大後要討胭脂鋪的李姊姊當媳婦兒”“賺夠了銀兩就天天都要買燒餅吃”“要是以後一頓飯裡能有兩塊兒紅燒肉,當神仙都不換”一樣,後來都成為風吹雪散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