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玉 作品

第 26 節 國舅多金

    鄭國舅身子一僵,對著小皇帝的目光擠出一個乾笑:「當然願意了,不過一串不值當的小玩意……」

    「那侄兒便卻之不恭了。」小皇帝修長的手指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扯下那串銅錢握進了手心,舉在眼前一邊走著一邊含笑欣賞著。

    鄭國舅跟在他身後,一陣割肉般的疼痛。

    是夜,鄭國舅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小皇帝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說一根金條拉下手,兩根金條摸下臉,三根金條抱一抱,四根金條親個嘴……他忍痛一口氣拉出一馬車金條,剛要撲上去時,小皇帝卻駕著馬車飛走了,他在下面急得哇哇大叫,小皇帝卻越飛越遠,金條沒了,小麵糰也沒了,他人

    財兩空雞飛蛋打……

    鄭國舅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九)

    第二日,朝堂上,事實證明,夢並不都是反的。

    小皇帝對著文武百官說了一件叫人悲痛的事情——

    運往西北邊境的糧草被黎族劫了!

    鄭國舅心頭一噔,果然,小皇帝緊接著說了一件更叫人悲痛的事情——

    百姓賦稅剛繳,此時田地青黃不接,這段時日國庫又耗得厲害,要籌集一筆新糧草還需些時日,但大戰迫在眉睫,為了不使軍心動盪,這筆糧草決定悄無聲息的,讓文武百官們捐出來!

    此言一出,「擁皇黨」幾位忠臣立刻跳出來,說傾家蕩產也要支持皇上,支持國家度過這個難關!

    這番赤誠表白看得鄭國舅心驚肉跳的,抬頭望向龍座,小皇帝恰好也看向他。

    那目光看得他心頭又一顫,不由將頭偏了偏,這一偏,就看到了他那串銅錢,小皇帝蔥管似的手指,正握著它閒閒把玩。

    「臣捐一百兩!」

    「臣願捐出半年俸祿!」

    「臣也是!」

    ……

    一片表忠心的捐錢聲中,鄭國舅抿緊了嘴,小皇帝依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銅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鄭國舅心頭滴著血,咬咬牙,終於顫巍巍地伸出了一個手指。

    有眼尖的官員一聲嗤笑道:

    「國舅爺莫不是要捐一文錢?」

    滿堂頓時響起一片心照不宣的笑聲,有人故意打趣道:

    「周侍郎也忒看輕國舅了,這根手指起碼一兩!」

    滿堂又笑作一片,鄭將軍領兵打仗去了,鄭黨群龍無首,個個氣得鐵青著臉,卻又無話可說,只能怒其不爭地望向鄭國舅,恨不能用眼神殺死他那根手指!

    鄭國舅在一片嘲諷中面不改色,舉著一根手指,緩緩開口道:

    「臣要捐——」

    眸中閃過一絲肉疼,他繼續咬牙道:

    「一筆軍糧!」

    臣要捐一筆軍糧!

    大殿久久迴盪著這句話,滿堂文武愣在原地,一片目瞪口呆中,唯有龍座上的小皇帝,依舊把玩著手中的銅錢,笑得清風明月。

    (十)

    鄭國舅又威風了一次。

    鄭大將軍平定黎族,凱旋歸來,一路上軍隊大肆向百姓宣傳鄭國舅的慷慨解囊,解了國家燃眉之急。

    鄭國舅的威望又一次大大地提升了,太后與鄭將軍喜不自勝。

    鄭國舅卻歷史重演地再次病倒了。

    小皇帝特地來看他,見他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好笑地搖搖頭:

    「國舅是頭疼還是心疼啊?」

    「……肉疼……」

    小皇帝笑著在床邊坐下,從懷裡取出那串銅錢,鄭國舅眼神驀亮。

    「一筆糧草換一個金掌櫃,這筆買賣小舅只賺不虧,侄兒這便完璧歸趙!」

    小皇帝說著,親自將那串銅錢為鄭國舅繫上,最小的那枚銅錢上用金粉刻著兩個微不可見的字,金雀。

    短暫的沉默後,鄭國舅撫著那串銅錢,低低笑開:

    「常言道無商不奸,臣冒死也要說一句了,商人再奸也奸不過皇上您。」

    小皇帝挑眉一聲「哦?」,舅侄倆好一陣對望,放聲大笑。

    他是鄭昭,是他的鄭國舅,他也是金雀,是江南商賈之首的「金掌櫃」。

    朝堂上沒什麼建樹的他,做起生意來卻是得心應手,自比陶朱公。

    他每月打著散心遊玩的名義去一趟江南,聽各堂堂主彙報生意,處理事宜,其餘的時候他並不直接出面,只在暗地裡操縱,將偌大家業管理得井井有條。

    人們絕想不到,天下第一富的金掌櫃與天下第一摳的鄭國舅會是同一個人!

    笑著笑著鄭國舅一聲嘆息,又想起了那筆糧草,躺在床上肉疼地哼哼。

    小皇帝又好氣又好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一本正經道:

    「小舅,侄兒覺得你還是太胖了。」

    鄭國舅一愣,反應過來後一股氣衝上腦門,老子都被坑得瘦成什麼樣了!

    還來不及開口,小皇帝又接著悠悠道:

    「你再瘦點,就能鑽進錢眼裡了。」

    (十一)

    臨走前,小皇帝實在看不過鄭國舅那副悽風苦雨的模樣,無奈地開口補償,說以個人的名義許他一個願望,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便一定會去辦到!

    鄭國舅的眼睛立馬亮了。

    小皇帝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瞅得有些發毛,找了個藉口匆匆離去,鄭國舅目送著他的背影,笑得一臉淫蕩。

    下人們嘖嘖稱奇,國舅爺的病一夜之間神奇地好了,果真是皇恩浩蕩!

    接下來的日子裡,鄭國舅每天都歡快地坐在院子裡,心花怒放地想著該許什麼願,是 xxx 還是 ooo……

    還

    沒等他想好,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了,小皇帝要大婚了!

    黎族戰敗,歸降了天朝,為表誠意,他們送來了黎族公主,願與天朝締結盟約。

    宮裡宮外都熱火朝天地準備了起來,這位象徵著友好和平的黎族公主即日便會進京,與皇上大婚,結下兩國邦交。

    百姓們、大臣們、王公貴族們無不期待著公主的到來,監禮部更是忙得團團轉,一片歡天喜地中,國舅府卻有些愁雲慘霧。

    國舅爺看了一眼黎族公主的畫像,一聲長嘆後,下人們便經常看見他披著衣裳坐在院子裡,時不時抬頭望天,悽悽慘慘慼戚地念著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眾人私下紛紛猜測,隱隱明白了些什麼,國舅爺怕是愛上了那位黎族公主……

    府裡的小丫鬟們望著國舅爺消瘦的背影,個個抹淚嘆息,又感動又同情的,恨不能撲上去化作那黎族公主。

    大婚前一個月,公主終於進京了,萬人空巷,天朝上下一片歡騰。國舅府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勸國舅,要不要去瞧一眼,權當……

    鄭國舅回頭幽幽望了一眼管家,管家立刻閉了嘴。

    鄭國舅抱著個酒罈,架了個梯子,黯然地爬上了屋頂,爬上了那個和小皇帝一起修過的屋頂。

    星月滿天,冷風嗚咽。

    他正喝得滿心苦澀,抬頭醉眼朦朧地望去,月亮裡好像飛出了個人,一身玉白,如謫仙般施施然降落。

    眼前模糊一片,影影綽綽中那小臉,那身姿,真像極了他家小麵糰。

    鄭國舅痴痴地笑著,伸出手摸向那幻境。

    軟的,溫的,手感不錯。

    他正要用力掐下去時,那幻境一把扣住他的手,輕輕開口:

    「小舅,你喝多了。」

    酒立刻醒了一大半,他瞪大眼睛,眼前人笑得光風霽月,眉眼如畫,可不正是他家小麵糰!

    (十二)

    屋頂上,兩個身影並肩而坐,月下對飲。

    月光正好,涼風正好。

    鄭國舅忽然笑道:「我想好那個願望了。」

    「是什麼?」

    小皇帝轉頭問道,漆黑如墨的眼睛認真純淨,鄭國舅嚥了咽口水,小聲道:

    「你不要娶那個黎族公主了,行不行?」

    話一出口,鄭國舅就後悔了,片刻的沉默後,小皇帝道:

    「小舅怎會提出如此……」

    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他脫口而出:「你只說答不答應!」

    又是半晌的沉默,氣氛變得微妙起來,鄭國舅手心都掐出了汗,小皇帝抬眸正要開口,他忽然哈哈大笑,往小皇帝的肩膀上一拍:

    「我和你說笑呢,兩國邦交大好的事,黎族公主又貌美如花,小舅恭喜你還來不及呢!」

    小皇帝扯起嘴角笑了笑,鄭國舅往後一躺,笑得花枝亂顫。

    「小舅我平生有三願,一願財源廣進,金銀滿盆;二願身體安康,無病無疾;三願,三願嘛……這第三願說了也沒用,就算你是皇上也實現不了,三願……」

    「三願日月同空,相守不棄。」小皇帝淡淡道。

    鄭國舅驀地坐起:「你,你怎麼知道?」

    小皇帝攤手老實承認:「那年我們一起去普華寺祈福,我偷看了你的納福袋。」

    鄭國舅嘴角微微抽搐,盯著小皇帝看了好一會兒,眸中萬千變化,最終一聲大笑,像是想起了最好笑的笑話:「我沒說錯吧,太陽和月亮怎麼可能出現在同一個天空!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也沒辦法!」

    他指著天邊的月亮,醉意上湧,聲音陡然拔高:「所以不管我有多少的錢,有多少的權,我都不能讓太陽和月亮出現在同一個天空,永遠不能啊……」

    聲音帶著莫大的哀傷,鄭國舅酒勁上來了,抱著酒罈子喃喃自語,他忽然抬起頭,定定望著小皇帝,眸中染了悽色,澀聲道:

    「如果有一天,小舅不得不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恨小舅嗎?」

    小皇帝墨眸如洗,深不見底,「會。」

    鄭國舅有些怔忪,慢慢地點了點頭,像個木偶人樣,一點點僵硬地躺了下去,嘴中喃喃著:

    「真是實誠的孩子……連說句假話哄舅都不會……」

    聲音越來越低,鄭國舅抱著空酒罈,痛苦地皺眉睡去。

    無邊夜色中,那個玉白身影久久凝視著鄭國舅,眸光沉沉,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去了他眼角的淚水。

    聲音涼涼,飄渺在風中。

    「會,我會加快這一天的到來,親自把你從深淵裡解救出來。」

    (十三)

    月黑殺人夜 風高放火天。

    月黑風高時常常能做些平時不能做的事,比如從太后的青鸞宮出來,順便拐到小皇帝的寢宮,遙遙望一眼心上人,傷感惆悵一陣後,再順便溜到未來妃子的住處,偷偷看一眼外族來的情敵。

    鄭國舅像只鬼鬼祟祟的魚,在暗夜裡

    悄無聲息地滑來滑去。

    到底是不甘心的,他對自己說,只要看一眼,看一眼小麵糰第一個老婆就走,然後放下這個心結,不去管什麼婚禮,丟下賀禮跑到江南痛痛快快玩幾天。

    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游到了黎族公主的住處,鄭國舅躡手躡腳地貼著牆壁,有一種自己是色眯眯的採花大盜的錯覺。

    他東張西望地察看著,四周卻奇怪地沒有一個守衛。

    有些疑惑探出腦袋,他小心翼翼地踏進了寢宮。

    一踏進去,他便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帶著絲絲魅惑,鑽進了他身體每一個角落。

    眼前一下旖旎起來,像有隻手在心裡輕輕地撓,癢得心猿意馬,不能控制。

    鄭國舅眸光有些迷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大步快速地往裡走去,裡面有個東西在吸引著他,撩動得他不能自已!

    進了內堂,一道屏風赫現眼前,花團錦簇的圖案,帶著異族風情,屏風後水霧氤氳,傳來了女子嬌俏的笑聲。

    眼前像是有個身影在妖嬈起舞,用蠱惑的聲音在他耳邊呼氣——

    過來,過來,我會給你美妙無比的快樂……

    鄭國舅抬起腳,眼眸一片水濛濛,不由自主地步步上前,上前……

    屏風後,佈滿花瓣的木桶裡,女子雪肌墨髮,笑得嫵媚動人,似條毒蛇。

    鄭國舅失了心神般地進了屏風後,女子嬌豔一笑:

    「皇上,烏爾等候多時了。」

    還不待鄭國舅接近木桶,女子便伸出手一把勾住他,溼漉漉的身子破水而出,緊緊貼住了鄭國舅。

    她的眼睛彷彿帶著某種魔力,一點點湊近鄭國舅,鄭國舅痴痴望著她,喃喃一笑:

    「小麵糰……」

    女子一愣,嫣紅的嘴唇卻並不停下,舌尖抵著一物就要吻上鄭國舅……

    那香片似的東西叫做噬骨香,是黎族的禁藥,能讓人得到沉淪的快樂,卻也會失去心智,慢慢上癮,成為別人的傀儡。

    (十四)

    千鈞一髮之刻,一劍驚寒——

    就在那女子即將吻上鄭國舅時,一道殺氣從身後凜冽逼來,她眉間一跳,一個閃身,避開那一劍。

    水花四濺,長髮一甩,玉臂捲過架子上的衣裳,裹身回頭抽出一把軟劍,帶著水珠凌厲刺去。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一瞬間,鄭國舅依舊痴痴地站在原地傻笑,兩道身影已在半空中交手數招。

    外面兵甲聲急,火光滔天,傳來一片打鬥聲。

    長髮女子自知形跡敗露,無心戀戰,瞅準一個空隙,飛身掠出了窗外。

    鄭國舅還在暈暈乎乎,半空中那道白影落在他身邊,一把摟住他:

    「小舅,快醒醒!」

    鄭國舅轉過頭,迷濛的眼眸透著從未有過的風情,俊俏的臉龐上挑著幾絲紅暈,一片水光瀲灩,看得小皇帝呼吸一窒。

    還沒反應過來,鄭國舅已經綿綿一聲「小麵糰……」,像八爪魚樣貼到了他身上,緋紅的臉直直湊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對著他的嘴親了下去。

    小皇帝握劍的手「哐當」一聲,銀劍墜地。

    鄭國舅親得如醉如痴,小皇帝喘著氣推開他,扭頭對外面大聲命令道:

    「一個都不許放過,活捉首領!」

    外面齊聲諾道,這邊鄭國舅又意亂情迷地貼了上來,小皇帝呼吸急促,一把扣住他的肩頭,一個縱身,抓著他跳入桶裡,濺起一片水花。

    兩人花瓣水珠漫了一身,小皇帝拍著鄭國舅的臉:

    「小舅,快醒醒!」

    一隊侍衛踏進內堂,對著屏風錯愕地張大了嘴,小皇帝一聲吼:

    「滾出去,守在門口,不許進來!」

    (十五)

    鄭國舅做了好長的一個春夢,夢見自己抱著小皇帝一頓啃,啃著啃著啃到一嘴鬍渣,睜眼一看,駭得魂飛魄散,鄭將軍肅穆的臉大大地現在眼前:「昭兒,大事在即,你萬不可懈怠,一定不能辜負你母親與鄭氏一族的期望!」

    從噩夢中驚醒的鄭國舅,一頭冷汗,猛地睜開眼,嚇得又差點魂飛魄散——

    鄭將軍的臉大大地湊在眼前,眉頭緊鎖。

    鄭國舅一聲尖叫生生卡在喉嚨裡,只聽得鄭將軍一聲虎吼:

    「太后,國舅醒了!」

    下一瞬,一個身影就飛撲到了他的床邊,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昭兒,你可算醒了,你怎麼那麼傻啊,孤身犯險,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哀家可……」

    鄭國舅怔怔地聽著,大腦一時有些僵化,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許多人圍到了床邊,他抬眼望去,竟是朝中一干重臣,不分鄭黨皇黨,均用敬佩感慨的眼神望著他,一向瞧不上他的那兩位輔政大臣更是用慈愛有加的目光注視著他。

    鄭國舅被瞅得一陣肉緊,毛骨悚然。

    天吶,誰能告訴他,他到底做了什麼?

    「國舅爺一早就覺察出不對,且說那一夜,他安排好一切埋伏,為了引出那黎族刺客,不惜深入虎穴,孤身犯險,那叫一個驚心動魄,蕩氣迴腸,且聽小老兒細細說來……」

    茶館裡,酒樓上,街頭巷尾各個角落,說書先生此時最受歡迎的段子,百姓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莫不都是「鄭國舅慧眼識出假公主,智擒真刺客」!

    鄭國舅的英雄事蹟一夜之間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他在家休養了幾天,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奶奶的小麵糰的第一個老婆居然是個男的!

    真正的黎族公主早在途中被殺害,刺客假冒公主一行進了宮,佈下埋伏,計劃控制住小皇帝,實現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皇帝連夜審問,查出了這群人的來頭,他們是黎族克青王派來的,克青王是黎族首領的胞弟,對王位覬覦了很多年。

    天朝已派使臣過去,要黎族大王就此事給個交代,黎族大王此刻是焦頭爛額,內亂外患,小皇帝早就算好般,趁機獅子大開口,坐收漁翁之利。

    這些邦交國事鄭國舅都沒什麼興趣,他唯一沒想通的就是,自己怎麼就成了百姓口中讚不絕口的「孤膽英雄」?

    他更為不安的是,心中的直覺告訴他,他最為恐懼的那一天,就要來臨了……

    他不會想到,對於現今這種局面,最樂見其成的有三個人,一個是鄭將軍,一個是太后。

    還有一個,是小皇帝。

    從西越女王,到糧草補給,再到如今的黎族刺客,他處心積慮,推波助瀾,終於一步步將他的摳門小舅推向了民心的最頂峰!

    鄭將軍與太后那邊,是時候該行動了……

    若不掀起狂風大浪,又怎能有真正的風平浪靜!

    他說過,他會加快那一天的到來,然後親自將他從深淵裡解救出來!

    皓月長空下,那道白影負手而立,清如謫仙。

    纖長眉眼凝視著明月,若有所思,手指輕輕撫上嘴唇,聲音從指縫間呢喃出:

    「日月同空麼……也不是不可能啊……」

    (十六)

    鄭國舅在家休養了幾天後,被太后宣進了宮。

    一踏進青鸞宮,門便被人從外面關上了,他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一回頭,鄭將軍一臉肅穆地從屋裡走出,站在太后身邊,兩人如黑白雙煞般齊齊望向他。

    鄭國舅腦子「嗡」的一聲響,第一個念頭就是——

    要反了,要反了,要反了……

    從青鸞宮出來,鄭國舅一路走一路抖,明明是極好的陽光,他卻像掉在了冰窟子裡,渾身上下止不住的冷。

    長廊上,一道目光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漆黑清寒。

    三更時分,國舅府一片寂靜,鄭國舅坐在黑暗中,木然地望著熄滅的燈燭。

    他平生怕很多東西,怕吃不飽怕穿不暖怕鬼怕黑怕打雷怕賺不到錢……

    但其實他最怕的還是死,死了就什麼也沒了,好的不好的開心的傷心的什麼都沒了,連一點點自欺欺人的希望也不會有了。

    他真的很怕死,但他更怕太后和鄭將軍弄死小皇帝,或是小皇帝把他們弄死!

    不可想象,不敢想象。

    前是刀山,後是火海,他沒得選,沒得退路。

    一陣冷風吹過,鄭國舅一個哆嗦,手開始抖起來。

    窗外黑影一現,悄無聲息滑入了屋裡,在鄭國舅面前一聲跪下:

    「雀公。」

    鄭國舅顫抖的手慢慢平復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了兩封密信,遞給黑衣人。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又有些竭力壓抑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