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節 兩小不無猜




    「顧安,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跟你提離婚那天嗎?」



    我卻一點也不想笑。



    「嗯?」



    「那天,是你連續第四天晚上十二點以後回家了。」



    「……」



    「我知道,我知道你工作忙,是啊,夫妻之間不就這點小事嘛,以前我覺得自己能忍,後來我發現我真的過不下去了。」



    「每天晚上都告訴我你要應酬,是,你應酬,那我每天晚上對著一張桌子跟離婚了有什麼區別?」



    「染染你聽我……」



    「你和白素伊一起照相還發朋友圈,我承認我嫉妒,畢竟你看看,你朋友圈裡有過我這個人嗎?」



    我攪著他襯衫的領子,才發現自己先哭出了聲。



    林染,你真不爭氣。



    「染染,你別哭了,好不好,你聽我說……」



    「我這幾年來不活得跟個透明人似的嗎!」



    「你真的注意過我嗎顧安?還是因為我太乖了,我太喜歡你了,你覺得怎麼對我都可以?」



    「你不知道我有胃病吧,你也不知道我們結婚這幾年來我有好幾次犯胃病去的醫院。」



    「那是我自己一個人掛的號。」



    「你從來沒說過帶我出去玩,去哪都好啊,遊樂園,爬山,海邊,你就,你就不能帶我去一次嗎……我們結婚五年了啊……」



    「你一直都在工作,是啊,現在真厲害,坐到總監位置了,特麼的終於可以和前女友談合作了啊?」



    「見到白素伊的時候你很高興吧顧安,畢竟十年沒見,怎麼著那天晚上差點沒約到酒店去?」



    「林染!」



    我瞪他,也不知道用的是怎樣兇狠的表情,他的語氣立馬軟了下去。



    「不是你想的那樣,染染……」



    「你問我能不能回去,能啊,給你機會,找你前女友去,你不答應了同學聚會嘛,你他媽去找她啊!」



    最後一句話,我是吼出來的。



    「……」



    他低著眼睛,沒說話了。



    「顧安,你要是個男的,離婚就乾脆利落點。」



    「那我能說我不是男的嗎。」他抬頭看我,眼睛霧濛濛的,什麼也看不清。



    「顧安!」



    「我沒帶身份證。」



    「……」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看我,可依舊沒放我走的意思。



    「行,你真厲害。」我使了勁掙脫開他,他大概怕再壓著我我會受傷,鬆了手。



    我下車,把車門狠狠地摔上了。



    「週一我的離婚起訴書會發你郵箱。」



    和顧安的家是不能回了,我乾脆整理了東西回孃家。



    我媽見到我的時候,真沒好久不見的喜悅。



    「和顧安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離婚。」



    她還在洗碗,聽這話從廚房擦著手出來,一臉莫名其妙。



    「他怎麼著您了?」



    「沒怎麼著。」



    「沒怎麼著說離就離?嘿,不是,顧家小子也由著你胡鬧?」



    「怎麼就胡鬧了,怎麼就胡鬧了……」



    到我媽這,我眼淚是真收不住了。



    她一見我哭了,估計也意識到我是認真的,趕忙過來拍我背。



    「別別別別哭嗷,多大人兒了還哭?」



    「您是我親媽嗎!」



    「顧家小子真欺負你了?」她狐疑地看我幾眼,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小子不會外邊找女人了?」



    「……」我沉默了。



    「嘿!還真有?」



    我看她有回身去廚房拿刀的架勢,趕忙給拉住。



    「您就別瞎摻和了,讓我先靜靜,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躺在我房間的床上。



    這麼多年了,我媽還是給我留了房間,她說萬一真哪天我沒去處了,依舊還可以有個回去的地方。



    我盯著天花板,突然感到好累。



    老城區的樓下依舊熙攘,而放學小孩的打鬧聲,自行車鈴一路劃過的脆響,樓下小販吆喝著的叫賣,好像一下把時光拉得細長。



    我叫我媽別參和,她果真還聽話地去樓下和別的大媽跳舞了,完全沒在乎自己女兒是不是受了情傷馬上得離婚了。



    我本來一個人待家也沒事,可好巧不巧,我胃開始疼了。



    先開始只是有點疼,畢竟我也算對胃病的老手了,在我媽藥櫥裡扒拉了點藥,灌了點熱水下去就躺平在床上。



    可後來,越來越疼。



    這種情況以前還沒出現過,也就是我直接疼到走不了路了,在我印象裡,哪怕高中減肥時得的胃病也沒這個疼。



    我想打電話給我媽,可手機剛摸到就給我掀到床下去了,我又只好捂著肚子跪在地下,真的是除了痛就沒思考其他的精力,我手胡亂地點開通訊錄,第一個聯繫人就是顧安。



    ……



    顧安名字的首字母其實要排在後面,只是有一次他拿我手機把通訊錄裡他的名字前加了個 a。



    我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今天是週六。



    顧安還是去參加那個什麼同學聚會了吧?



    電話接通了,響了兩聲,他接得倒快。



    「喂,染染?」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夾雜著男人女人的喧鬧,啤酒瓶碰在一起的響聲,我還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透過話筒,傳到我耳朵裡。



    林染,你怎麼就能聽得這麼清晰呢。



    最後,我還是沒開口,把電話掛了。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的時候,我想到兩件事。



    第一件是肚子怎麼能這麼疼。



    第二件是到底該怎麼和顧安離得乾淨。



    ……



    「染染,別睡,哪裡不舒服?」



    我感到有人搖我,稍微眯開了眼,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



    他把我摟在懷裡,捏了捏我後頸,可我胃還疼著,輕輕應了聲。



    「能不能趴上來?」他背過身來對我。



    我趴上去,然後他把我背起來,往樓下走。



    街邊的風吹過,我縮了縮,燈光搖曳,我只能看到他有點短的頭髮。



    「顧安?」



    「嗯。」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



    「你能去的地方不就那幾個嗎,小時候受委屈你也只喜歡躲房間裡哭。」



    「……」



    「我真後悔了,顧安。」



    「我也真後悔了,林染。」



    「你說,我以前要是早點發現我喜歡你,是不是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小孩子才談喜歡。」



    他笑了兩聲,掂了掂我。



    「真記仇。」



    「顧安……」



    「嗯?」



    「你別裝傻,你明知道我不喜歡白素伊,為什麼還要去參加她組織的同學聚會?」



    他沉默了。



    街燈被拉得悠長,其實,我也知道他回答不了。



    我是被人群跑過的聲音弄醒的。



    我靠在醫院的長廊上,手背上扎著針,藥液在吊瓶裡一滴滴地滴下來。



    顧安就坐在我身邊。



    「林染,我是個混蛋。」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句話。



    「……」



    「這種時候說這話真沒用啊,顧安,離還是得離。」



    他笑了下。



    「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和你離不成婚啊,染染?」



    「……」



    我沉默了。



    他也沒說話,我們一起看著醫院的長廊,人群走動,浮浮華華卻漸漸能把我們包圍起來。



    「白素衣代表他們公司來找我們談的,是個挺大的項目。」



    他突然聲音很輕地開口。



    「染染,我承認,我世俗透了。」



    「發朋友圈也好,去參加聚會也好,都是我籠絡她的手段。」



    「這個項目一直久談不下,我爸他另一個『好兒子』也盯著她們公司,我必須得想辦法和她拉近距離。」



    「那條朋友圈,我沒別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讓敵對公司看到我和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有點舊情。」



    「聚會也是,我參加了她的聚會,喝了她的酒,她就得在合作上松點口了。」



    「我承認……高中的時候,是沒喜歡過你。」



    「可是和你在一起後,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你了,比我想象中還要喜歡,我控制不住自己再也不想離開你。」



    「我一直習慣了你很乖,不會鬧事,不會吵,不會和我鬧脾氣,後來我才知道是你一直忍著我。」



    「我現在沒辦法要求你回來對不對?你能不能等我,等我一步步往上爬,等我不用一直笑臉迎人,不用在酒桌上附炎趨勢,等我坐到了那讓所有人仰望的位置,我再來娶你一遍,好不好?」



    他靜靜地看我,用一種絕望而安靜的眼神看著我。



    「……」



    「說得真敞亮啊,顧安,說到底,你在事業和我之間,選了事業,對吧?」



    他看了我半晌。他的眼型很漂亮,以前總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可現在他的眼裡什麼也看不見,霧濛濛的,帶著死心了一般的灰寂。



    他突然抬手扣著我的後腦吻住了我。



    這是個很深,卻又很快的吻。



    他攻城略地,卻又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撤軍而走。



    他抬起我的下巴,又一次吻過我的嘴角。



    「顧安!」這次我推開了他。



    「是啊。」



    他眼瞼垂下,長廊中風吹過,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像是要很快吹散在風裡。



    「我選事業了。」



    「嗯,看樣子離婚的事終於定了。」我點點頭,其實我現在有立馬拔掉針管離開這裡的衝動。



    「可是有一點,顧安,我不會等你了,我再也不會等你了。」



    換視角篇~



    「白總,合作愉快啊。」



    西庭酒店門口,每到這個點一桌一桌的人散場,西裝革履,多少沾著點酒氣。



    「顧總監,喝成這樣還不忘合作呢?」一箇中年男子架著另一個年輕人,年輕人垂著睫毛,嘴角勾著若隱若現的笑。



    「那哪能忘,李叔我也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合作也談不下來……呃,要不是沒酒杯,我還想再敬你一杯!」顧安眯了下眼睛,他也不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了,儘量讓自己笑得討好些。



    「得嘞,你怎麼回?打的怎麼著?」



    「你家地址在哪?」



    中年人又託了把顧安,一邊說一邊招車。



    「家啊……」顧安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中年人這麼望著他的時候,只看到他懈著身子,嘴角都撇了下去。



    「嗯,你住哪啊,給你招車呢。」



    「我哪能先回,李叔您先坐,您先坐,我家不遠,走回去也行兒。」可下一秒他臉上又架上笑,明明混著酒氣還記得把李叔塞進出租車的時候給他擋一下頭。



    中年人忍不住想,這小年輕滴水不漏,活得也忒累。



    忍不住拉一把。



    「你家哪啊,順路就一起唄。」



    「害,真不……」



    「沒事,顧總監,要不讓我司機送你吧。」一道女聲直直插進來。



    白素伊今天穿的修身包臀長裙,把她那道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微俯著身子,有幾縷髮絲垂下來。



    她一向知道怎麼把自己最美的地方展現給男人看。



    顧安眯了眯眼。



    「哦,那感情好,我先走了啊。」中年人先一步反應過來,笑了笑,啪地一下帶上車門。



    出租車絕塵而去,他突然感覺這冬天的風颳著脖子生疼。



    「顧安,你到底喝醉了沒?」白素伊在身旁開了口,像在寒夜裡劃開的一道口子。



    「嘿。沒醉,這才幾杯,哪能醉。」



    「那走,跟我上車,我送你回去。」



    「別,白總,怎麼好意思讓您親自送,我自個走就行,您照顧著點合作,就成兒了。」



    「顧安,你能別總跟我說這些假惺惺的話嗎!」



    白素伊驟然拔高了音調,兩人在街上立著,顧安低著頭,看不清什麼表情。



    「我知道,你和林染離婚了,她根本不配你,我也不覺得你看不出來我對你有意思。」



    「我們現在男未娶女未嫁,你如果有了我家產業,你知道你有多容易扳倒你那個弟弟。」



    「白總瞭解的挺深入全面啊。」顧安的聲調沒什麼起伏,藏在夜裡,明明暗暗的看不清。



    「別白總地叫了,你可以叫我……素依。」



    白素伊上前了一步,纖白的手指劃過顧安的領口,顧安沒動,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氣氛有點躁動,白素伊膽大了點,踮起了腳,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得有點近。



    顧安一把推開了她。



    力氣有點大,她被推得一踉蹌。



    「別,白總,今晚剛喝的酒都要給我整吐出來了。」



    事實上因為酒精顧安的腦袋有點遲鈍,白素伊靠過來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另一個人。



    林染從來沒有跟他索過吻。



    他覺得現在他會瘋了一般地從任何地方聯想到她。



    「顧安!」白素伊有點恨恨地叫了他聲。



    「我哪裡不如林染?我們高中的時候明明那麼好!」



    「高中啊……過去這麼多年誰記得。」



    他想她記得的是有天夕陽沉過山的輪廓,有個人硬撐著把他從學校背到了家門口。



    他快心疼死了。



    「白素伊,你還記得嗎,我們高中時對林染做的事,擱現在有個詞叫校園暴力。」



    他習慣性地從兜裡掏煙,突然發現自己得有段時間戒菸了,那大概是和……林染結婚以後。



    皺了皺眉,可腦子裡又開始恍恍惚惚地出現她。



    「不知道你後悔沒……反正我現在,是後悔了。」



    「後悔得要死。」



    他插著大衣口袋,瞥了白素伊一眼,那一眼有點冷,看得白素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顧安就頭也不回地走進黑夜之中了。



    過了晚上十二點的時候,街邊都沒什麼人,商鋪的門緊閉,有的時候劃過車子的燈,連成一道雪白的線。



    顧安有一搭沒一搭地走著。



    他漫無目的地想林染在幹什麼,以前無論他多晚回家,她好像都等著他。



    她睡著的時候,床頭都給他留一盞燈。



    現在呢,現在她會早早地睡嗎,反正他每晚每晚都在想她,想得睡不著。



    習慣果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他路過一家首飾店的時候,瞥了幾眼櫥窗,突然就站住了。



    店鋪已經關門,可櫥窗裡的燈還亮著。



    他一向覺得這種東西雖然好看,但好看的都一樣,公司裡的女性同事有時候也會戴,反正他看不出戴與不戴的區別。



    他想起和林染結婚的時候去挑婚紗,他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看她試著婚紗出來。



    她頭髮盤起來的時候脖子白皙而纖長,那時候店員問要不要定製一套首飾。



    他忘了那時候他的回答了。



    大概是不在意吧,後來林染也沒要求訂。



    可那時候她想要嗎,他皺了皺眉,這個問題突然太困擾他了,她那時候是期待著他能送她一套專屬於她的東西的吧。



    可那時候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他突然掏出手機,撥她的電話。



    電話被掛斷了,連著一串忙音,一點一點劃碎他的心臟。



    「染染。」他捏著手機,聲音快散在風裡了,他明知道對面人早掛了電話,可還是不管不顧地說。



    「我看到了一家賣首飾的店,我覺得裡面有一款項鍊很適合你。」



    電話那頭依舊嘟嘟嘟地響著,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早被酒精攪得不清不楚。



    「你回來吧,染染,回來吧,好不好?」



    可是沒有人聽他說話,只有呼嘯的風聲,顧安擰著眉,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可是夜色都被浸染地漫開來,他喊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三年後。



    馬上又是畢業季,林染剛升職到了自己以前的母校當大學老師,這會還來不及高興,事情就一件接一件。



    「怎麼了,看你這幾天都沒什麼精神?」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空擋,同事小李就坐到了她身邊。



    「還有什麼事?學生對期末成績不滿意唄,來我辦公室求我,說不想重考,不是我說,能給及格的我是真都給及格了啊。」



    「害,這事啊,每年都這樣。」



    「上課不來,叫你學不聽,這會要重考了,又在這求老師,早嘛去了,你說對不對啊,林老師?」



    「……」



    旁邊的林染沒應,跟丟了魂一樣。



    「林老師?」



    小李順著她目光看去,正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校領導那群人過來了,這麼一瞧,都是院裡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中間還簇擁著一個人。



    穿著風衣,手插口袋,表情清清淡淡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那群四五十歲老頭子滿臉堆笑的話聽耳朵裡。



    「這是那誰!」她突然想起來了。



    「那個什麼的 ceo 來著,今天就協請來做榮譽校友講話的。」



    「嘖嘖,怎麼這麼帥,你瞧見了沒,我都沒見過院長那夥人這麼恭敬的樣兒,他叫顧……顧什麼來著……」



    「顧安。」旁邊的林染輕輕接了句。



    「啊對對對……」



    林染已經埋頭繼續吃飯,不過這次,速度不僅快,頭也怎麼都不抬起來。



    小李就親眼見著她盤裡的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起來,收拾桌子,把餐具送去倒掉的動作一氣呵成。



    「我下午還有課我先走了。」



    就跟躲什麼瘟疫一樣。



    林染沒想到會在這會遇上顧安。



    和顧安離婚後,她就把事全撲在工作上了。



    後來有機會回母校做了名大學老師,本以為兩人從此分道揚鑣,沒想到又讓她看見他了。



    怎麼說呢,這麼遠遠望去,有點陌生。



    因為她記得以前的顧安是很喜歡笑的。



    可現在看,顧安垂著眼,漫不經心的,讓人捉摸不透。



    說實話,這幾年,在電視上看到顧安的次數也變多了。



    大多時候是林母恨鐵不成鋼地叫她來看,一邊酸她說好端端的離什麼婚,要是不離她現在都是個富太太了。



    對此,林染沒什麼感覺。



    她突然覺得換了誰都行,就是顧安不行。



    「小林老師,我剛找你呢!」



    有人喊她,把她拉離思緒。



    教物理的吳老師,是個笑起來陽光過頭的人,跟她一樣,年紀偏年輕就當上大學老師,所以很有話題。



    國內 985 讀的雙學位博士,有房子,剛入手了一輛 suv,關鍵是,他對她有意思。



    很好的條件。



    她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拿這種眼光去看人了。



    或許是老母親天天催她結婚,說她離過婚的女人更不好嫁人,連天喊她去相親。



    可她真的沒感覺。



    對面前的人也是,她只好微笑,停下來示意他接下來的話。



    「我不是去淮江調研嘛,喏,這是那兒的土特產,帶了份給你。」



    很精緻的小袋子,古色古香的,應該很討女人喜歡。



    「謝謝。」



    林染還是收下了,一邊琢磨著,該什麼時候把這份禮換個方式還回去。



    其實,小吳比從前的某個人貼心多了。



    顧安有次出差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了還是腦子抽了,還真給她帶了個捕夢網回來。



    她一直很小心地把那個捕夢網掛著,看著上面垂下的羽毛晃晃悠悠,嘆了口氣,想著他什麼時候能夠早點回家。



    那個捕夢網現在也不知道去哪了,顧安把房子留給了她,可她那時候太氣,把很多東西一股腦扔了。



    這麼想著,她又走神,小吳連喊了幾次她名字才把她喊回來。



    「小林老師,晚上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



    林染有點恍惚,正想著還個人情也好,剛準備答應,她的視線越過小吳的肩頭,就看到一個人影。



    顧安在對面的走廊看著他們,他應該是出來吸菸,風衣襯得身型修長,含著根菸,半邊臉藏在煙霧裡,朦朦朧朧。



    他什麼時候又開始吸菸了?



    「小林老師?」



    「啊,啊,對不起,我今晚有事,我們改天再約吧。」



    她也不知道她在慌什麼,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拉著包走了一段路,只剩下思緒被一瞬間攪亂,還有顧安遠遠望過來的那雙眼睛。



    這也太不爭氣了。



    她嘲笑自己。



    走到半道,電話又想了起來。



    「啊,林老師,你下午沒課吧?」是剛剛和她吃飯的小李。



    「怎麼了?」



    「我們班兩男生打架了,打挺厲害的,我現在急著去處理,我就協那邊的工作能帶我替一下嗎?」



    「……」



    今天顧安就是應就協的邀來做講話的吧?



    什麼破緣分。



    林染趕到演講場地的時候工人正在檢修舞臺上大的探照燈,還好她的任務也只是跟進進度,不用和演講人有什麼交流,她就找了個位置在旁邊坐下了。



    「誒,小林老師,你也在啊。」



    一個女孩坐在她旁邊,和她搭話。



    這個女孩應該是她班上的,就業協會的副會長,有張挺惹人喜歡的娃娃臉,也不怕生,都能和四五十歲的教授聊得開,何況是和她。



    「嗯。」



    「我聽說顧學長是 20 屆的,小林老師是不是也是呀?」



    「……對。」



    「哇,那你認不認識顧學長?那時候的他是什麼樣的?」



    女孩撐著下巴看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



    「不知道。」



    「不……不知道?」



    「過去這麼多年了。」



    看她實在沒有聊下去的興趣,女生就起身跟她說了拜拜,她也閒得無聊,逛了幾圈,人就陸陸續續來了。



    探照燈好像還沒修完,不過馬上活動要開始,工人也只好撤了梯子。



    她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探照燈,能正常打光,似乎沒什麼問題。



    然後顧安也來了,和主持人交接,她遠遠望著,似乎真沒她什麼事。



    顧安走上臺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他真的不一樣了。



    都快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他在臺上幹練自然,眉目溫和而疏離,徹底有了種讓人觸不到的感覺。



    她吸了口氣,靜靜聽他演講。



    最後結束的時候,掌聲久久不能平息。



    他突然側過頭看她。



    他們的目光在空氣之中輕輕地接觸。



    那雙眼睛很好看啊,曾經有她迷失了一整個的青春,有她怎麼也追不到的妄想,有她一把撒去的灰燼。



    光落在他們之間的時候,灰塵飛舞。



    他的目光突然顫了下。



    然後她突然看到他瞬間變得驚慌。



    他朝她撲了過來。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很長的那幾秒吧。



    探照燈耀眼的光,人們的驚叫,還有撲過來把她緊緊摟住的他。



    一瞬間,她的腦袋變得空白。



    一聲巨響,貫徹她的耳膜。



    探照燈砸下來了。



    當她感受到手中粘稠的觸感什麼的時候,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個夢。



    顧安的身上全是血。



    她不知道哪來的這麼多血,慢慢,慢慢地浸染她的眼眶,她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人群跑動,有人大聲喊著撥 120,有人過來拽她,她才發現自己緊緊拉著顧安的袖子。



    他躺在地上,閉著眼,安安靜靜的,鮮血在他的周身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