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個大氣球9 作品

第306章 自作孽(保底更新9500/15000)

    “那孩子走了啊?”

    “嘖嘖嘖,作孽哦……”

    “縣裡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江森身世的消息,從市裡發回縣公安分局,又從縣裡發到鄉派出所後,在整個甌順縣的公務系統中,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江森不是江阿豹親生的。

    消息很勁爆,可具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又沒人能說得清楚。只是這麼一來,單就江森的籍貫問題來說,有些事情,就又變得非常耐人尋味。

    如果是江森的母親是被拐來的,而江阿豹又不是江森的親生父親,那麼這是否就意味著江森跟甌順縣就沒有直接關係了?縣裡好不容易出了個社會影響力這麼大的名人,如果這件事被江森知道,江森還會留在縣裡嗎?而且要是這件事被進一步曝光,甌順縣在這場輿論風波中,又將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恐怕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會太光彩吧?

    “這個事哪裡瞞得住哦……全鄉就這麼兩萬來人,誰家裡出這麼大的事都瞞不住,別說還是這個孩子,現在多少眼睛看著呢,沒事都給你挖出點事情裡。”

    “不瞞也不行啊,這個鬧起來,社會輿論就太大了。以後人家提起我們縣裡,第一反應就是拐賣婦女兒童,全縣這麼多人,臉還往哪兒擱?”

    “麻辣隔壁的!全國那麼多地方出這種事,怎麼就到我們這裡變得這麼麻煩!”

    “所以說,名人嘛……”

    “你們說這個孩子是不是命特別硬,生來就克父克母的?”

    “還真不好說,這小孩這個命,確實不簡單啊,一般的爸媽,我看是真享不了他這個福。”

    “咳!”牛所長走進來,咳嗽了一聲。

    那些嘀嘀咕咕的聲音,立馬安靜了下去。

    縣裡是下了命令的,這個消息必須能隱瞞多久就隱瞞多久。最好就是瞞到江森涼了,全社會不關注了,到時候再把江阿豹抓起來關個幾年,拐賣婦女兒童的有罪,他這個買貨的,照樣難逃罪責!江森的母親自殺,就算跟他沒有直接關係,那也是間接被害。

    現在不動那個畜生,無非是縣裡忌憚社會輿論壓力。特別是縣裡剛換了班子,總不能從上任到離任,一直讓全縣揹負來自外界的罵名。名聲臭了,那招商引資的工作還怎麼做?經濟還怎麼發展?業績考核還怎麼落實?全縣6000多戶公糧家庭的生活質量還怎麼保證?

    這一環套一環的,江森的這個事情,絕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

    所以現在縣裡最擔憂的情況,反倒是江森持續大熱。

    萬一江森要是連續三五年風頭不減,他的身世再被那些好事的媒體把情況捅出去,那特麼“拐賣之鄉”的屎盆子,搞不好就真扣到甌順縣的腦袋上了——

    外面那些人才不會管這個情況到底是甌順縣這邊獨有還是全國到處都有發生,就像荷蘭井蓋和東北各種奇葩傳聞一樣,正常人如果坐下來細想,都能想明白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真的就只發生在荷蘭和東北,可是隻要大家坐到一起吹牛逼,那這個標籤,可就特麼的貼定了。

    這就是輿論的傳播邏輯,標籤化、簡單化,然後形成情緒共識。可問題是,越困難的小地方,往往就越承受不住這樣的共識。因為這種標籤對小地方的傷害,往往是最直接的。

    人聚財聚,人散財散,要是人被嚇跑了,那還發展個毛線啊!

    所以甌順縣最近的操作,才會顯得如此糾結——把江阿豹關起來吧,怕江森萬一高考原地飛昇了,會有記者過來捅事;不關吧,萬一江阿豹也知道了這件事,那尼瑪就真的是定時炸彈。

    所以牛所長把事情的真相先提前告訴江森,這裡頭其實還有一層意思。

    就是相信江森最起碼不會主動把這件事往外捅,以及在將來縣裡處理江阿豹的時候,江森能和縣裡一起保持默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至於說最終某一天,江森到底是走是留——這樣的人才,早晚都是要走的,就算沒江阿豹的事情,江森也不可能永遠屬於這個小地方。這一點,不管縣裡還是鄉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只要江森能給甌順縣和青民鄉帶來一丁點的正面宣傳效果,而不是負面的,縣裡和鄉里也就真心感謝江森的八輩祖宗了。哪怕眼下,大家並不清楚江森的祖宗到底是誰……

    “安心做自己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嘴巴,別跟家裡孩子亂說!”

    牛所長皺眉頭提醒。

    然後一群派出所裡的老油條都紛紛保證,“不會的啦!我們又不是傻子!”

    “就是!無緣無故跟孩子說這些幹嘛?”

    “要說也是說高考。”

    “現在就拿江森來當榜樣了,我家那個小兔崽子,整天說自己這個難那個難,我一說你再難能有江森難?我家那個就說不出話了。”

    牛所長聽得心頭一嘆。

    江森啊……

    還是稍微考個不高不低的分數最好,那樣媒體也就沒什麼好報道的了。

    早點泯然眾人,對大家都好。

    甚至,也包括江阿豹……

    ……

    山間的野風,從山頭上躥下,嗚嗚作響著鑽進山嶺間的每一道縫隙,帶走地面上幾乎所有的溫度。一輛警車小心地行駛在高低起伏的盤山公路上,哪怕前年臺風過後,青山村到十里溝村的路被結結實實地修了一遍,可大自然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覷。

    警車後座上,江阿豹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全身上下掛滿從甌順鎮裡買來的名牌,手裡還拿著瓶燒刀子,上車後就開始在喝,喝得整個車廂裡滿是燒酒的氣味。他閉著眼,渾身暖洋洋的,完全沒有隔三差五就坐牢的煩惱,感覺小日子剛剛好。

    車子開出村子將近四十分鐘後,開車的年輕警察,逐漸感覺被燻得有點暈,他趕緊打開車窗透透氣。窗戶一放下來,窗外的冷風,瞬間呼嘯而入。

    正喝得高興的江阿豹,驟然被冷風一吹,整個人頓時說不清道不明地渾身一緊,繼而過了兩三秒,才緩過勁來,立馬破口大罵:“你麻辣隔壁的!誰讓你個狗生的開窗的!我草泥馬……!”

    他抓起酒瓶子,就要往開車的警員頭上砸去。幸好坐在他邊上的老警察反應快,一把抓住江阿豹拿酒瓶的手腕子,厲聲喝道:“幹嘛?不要命了!”

    江阿豹卻渾然不把兩個警察看在眼裡,也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舉動到底有什麼危險,只是分明恃無恐地,吼得越發暴戾,“你麻辣隔壁的!你特麼比的當你特麼是在跟什麼人說話?你們姓牛的所長見到我兒子,都不敢再關老子!你們兩個特麼的算隔壁!我特麼讓我兒子弄死你們!麻辣隔壁的!我兒子現在是縣裡的委員!跟縣太爺一樣大的!我就是縣太爺的爸!我特麼弄死你就跟弄死條狗一樣!我弄死你再去弄你老婆!弄了老婆再你女兒……”

    江阿豹滿嘴酒氣,越喊越不像話。

    面對這種別說文化水平,就連基本常識都不存在的貨色,講道理也壓根兒沒用。車裡那個負責遣送江阿豹的老警察有點忍無可忍,一胳膊肘就勒住了江阿豹的脖子,江阿豹奮力掙扎,雙腿在車後座上直蹬,嘴裡一邊喊道:“我草泥馬!老子弄死你……弄死全家……”

    但因為之前中風的關係,左手到現在也沒好利索,出院後這大半年來,一直都使不上太大的力氣,也便掙脫不開。喊著喊著,沒一會兒,就脖子一歪,手裡的酒瓶子也掉了下去。

    瓶子裡剩下的小半瓶酒,全都倒在了車裡頭,弄得那股子酒味越發濃重。開車的年輕警察看著後視鏡裡滿臉怒火的老警察,嚇得臉發白,說話都哆嗦了:“老……老周,你弄死他了?”

    “暈過去了。”老警察一臉無語,把江阿豹往坐上一扔,“麻辣隔壁的,大不了老子真弄死他,偽造個意外現場,操!這種狗東西,弄死他所裡都特麼該給老子記功!”

    “別胡說了……”年輕警察見沒出大事,總算長長鬆了口氣,“咱們就當是在運個畜生,運到地方就好了,跟個畜生有什麼好較勁的。”

    老警察沉默片刻,說了句:“氣昏頭了。”

    說著話,又拍了拍江阿豹的臉。

    江阿豹緊閉著的眼珠子動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裝死,還是真暈過去了。

    年輕警察干脆把所有的車窗全都打開來,讓冷風把車裡吹得跟冰窖似的,把車裡的酒味吹散。隨後的將近40分鐘,車裡再沒有半點聲音。兩個警察忍受著嚴寒,吹得鼻涕泡兒都要冒出來,終於捨命開到終點,在十里村溝的警務室門口,把江阿豹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來。

    “老邢!”老周朝屋裡喊了聲。

    常年在村子裡駐守的老邢,急急忙忙從二樓的值班室裡跑下來,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凍得直哆嗦,看到江阿豹被兩個同事架著,不由又道:“這狗東西又怎麼了?”

    “在車上喝酒罵娘,老子把他弄暈了,先關你這兒醒醒酒吧。”老周說著話,就要把江阿豹扛進警務室的拘留室裡去。

    邢隊長卻急忙喊道:“不用!”

    他走到江阿豹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沉聲道:“我去燒一鍋開水,等下直接澆他頭上,他肯定就醒了!”

    “不行!開水不行!開水要死人的!”江阿豹立馬驚醒過來,慌張地嚷嚷。

    “草泥馬!跟老子裝死!”老周頓時火大,使勁把江阿豹往地上一推。

    江阿豹一屁股坐到水泥地上,但大冬天穿得厚厚的棉褲子,讓他半點痛都沒感覺到,反倒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個吃屎的憨逼!這都被老子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