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63章 163

    她的願望,是讓系統從謝持風等人的腦海裡抹去她的存在。但系統只能雙向清除,她不想忘記他們,所以,在最終確認時,她還是放棄了,沒有應聲。

    現在她還記得在那本買股文裡發生的一切,足以證明系統保留了他們的記憶。

    “問題就出在了這裡。由於你沒有最終確認該願望,就等同於放棄。那個願望被作廢了。許願的指標因此空置了下來,沒有完成。這樣的話,任務是稱不上完滿結束的。”系統咳了一聲:“所以,根據推移算法,我在你當時的想法裡往前推移,捕獲了一個願望。我消失的這個星期,就是去安排這件事了。”

    接著,系統對懵住了的桑洱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

    翌日,清晨。

    天闊雲疏,薄金夏陽從天穹灑下,喚醒了這座繁華的現代城市。

    七點二十分,上班上學的高峰期,路上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充滿冷酷的幾何設計感的摩登大樓,玻璃幕牆,反射著燃燒般的光。

    望不見盡頭的車龍,沿著馬路一點點地往前挪。十字路口紅綠燈閃爍,深藍的路牌高高豎起,標著瀚通路三個字。

    學生們勾肩搭背,邊說邊笑,把吸管插進剛買的現磨豆漿中,一邊啜著熱飲,一邊往學校的方向走去。夾著公文包或是妝容熨帖的上班族們,行跡匆匆,與他們擦肩而過。

    這裡,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圈之一,坐落著頂級的教育、醫療、住房資源。中心地區,還有一個面積寬廣、綠意盎然的公園。穿過公園,便會看見一座雪白馬賽克外牆的高樓。

    瀚通路88號,德廣私立醫院。

    歐式裝潢的環境,大理石地板打過蠟,中央空調送出的風,散發著雪松清新劑的味道……讓這裡看起來,堪比一座豪華酒店。但實際上,在數十年前,這就是全國最有名的神經科醫院之一。經過了長時間的變遷,成為了一座與國際接軌的綜合醫院,但神經科上的頂級優勢,卻沒有削減過半分。

    由於是私立醫院,內部保密性高,環境也很清幽。凡是沒有出示家屬探視證的來訪者,都會被攔在醫院的大堂。

    烈日當空,醫院的花園裡,樹蔭輕晃。噴水池的正中心,立著一個雪白的丘比特,陰影被濃縮成了很小一片,照在晃動的水波上。

    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護工,推著一把輪椅,走到了花園裡。輪椅上坐著一個蒼白瘦削的年輕人,仔細一看,他的右手腕上,繫了好幾圈紗布,隱隱飄出了碘酒的味道。

    護工駕輕就熟地推著輪椅,往大理石迴廊上走去,一低頭,就會看見輪椅上青年的髮旋。

    這家醫院的客戶,十有八九,都是身家豐足、來頭不小、注重隱私的有錢人。護工在這裡工作了十多年,形形色色的患者都照顧過。迄今為止,讓他覺得最特別的患者,就是眼前的青年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青年的臉長得太漂亮了。華人的血統與長相,又兼具了立體結構與深邃輪廓,毫無瑕疵。讓護工聯想到了遊戲裡那些精心捏出來的人物。

    而且,青年的來頭也不小。雖然患者檔案是對外保密的,可作為貼身照顧他的人,護工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青年姓遲,今年才十九歲,父母早逝,從小隨著姑姑在國外長大。

    他的姑姑是一個在古典音樂界大名鼎鼎的小提琴演奏家。在姑姑的薰陶和手把手教習之下,遲宵從小就對小提琴興趣濃郁,並把它當做終身的事業來追求。

    年初,青年的姑姑因癌症在國外病逝。依照姑姑的遺願,他帶著她的骨灰,回國安葬。沒想到,葬禮事宜辦妥後,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徹底打亂了青年的人生計劃,也毀掉了他作為小提琴演奏者最最重要的部件——一隻靈活的左手。

    & nbsp;在頂尖的國內外醫生會診下,這隻手經過多次手術和漫長的復健,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日常功能。但按音樂家的標準來看,這是遠遠不夠的。

    血親離世,舉目無親,還被迫放棄熱愛的事業。在雙重毀滅性的打擊之下,在前天的深夜,他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到下半夜,巡邏的護士才發現了病房裡的異狀。那時候,他的心臟已不知道停跳了多久,按照道理,就算把華佗請來了,也束手無措。

    但也許是他福大命大。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搶救,青年恢復了生命體徵。

    而且,最神奇的一點是,他並沒有因為心臟停跳期間的缺血缺氧,而出現腦組織死亡、變成一個植物人。

    昨天早上,醒來以後,青年的情緒一度非常地難以置信與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話語間,隱隱透露出了他的記憶,存在一些混亂。主治醫生過來給他檢查和換藥時,親自勸慰了他。護士和護工也對他格外留心,唯恐他再尋短見。

    好在,大概是在鬼門關走過一次的經歷,讓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貴。經過了昨天一整天的雞飛狗跳,今天一甦醒,青年整個人看起來,冷靜了很多,情緒也穩定了不少,彷彿終於想通了。

    換藥後,青年詢問了自己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得知車禍的小後遺症還沒治好,今天不能走後,他提出了想出去曬一曬太陽。

    走到戶外,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就能將藍天下的玻璃鋼鐵大樓收歸眼底。青年看得很非常入神。開合的電梯門,噴水石池,漆黑鐵藝柵欄外呼嘯而過的汽車……那專注的程度,彷彿是第一次用自己的雙眼,看到這些東西。

    微風中,陽光在他的髮梢上跳躍。

    安靜中,有一種萬物更新,生命舒展的感覺。

    護工不忍打破此刻美好的靜謐,卻又擔心環境太安靜,青年會覺得無聊,便主動說:“遲先生,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那邊有個迴廊,風景不錯,我推您過去吧。”

    青年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好”。

    護工笑了起來,沿著石子路,慢慢走向了花園一角。忽然之間,路旁衝出來了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孩,攔在路中央,他們的正前方。

    輪椅上的青年一怔,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

    下一瞬,微風揚起,來者眼眶一紅,已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護工:“?!”

    半路衝出了一個陌生人,還一屁股坐到了輪椅上,緊緊抱著遲先生,護工被弄得目瞪口呆:“這……女士,你是誰?這是我們醫院的傷員,你不能坐到他身上……”

    但接下來,輪椅上青年做出的反應,硬生生地遏制了護工“叫保安來驅逐”的念頭——只見青年的眼眶也紅了,手臂微微顫抖了下,忽然抬起,用力地摟住了懷裡的女孩,彷彿要將她嵌入懷裡。

    跨越了時代的重逢,要用最熱烈的擁抱來迎接。

    桑洱鼻子發酸,但這股流淚的衝動,並不來自於悲傷,而來源於塵埃落定後,純然的驚喜和欣悅。

    從昨天半夜,聽完系統的話後,桑洱就坐不住了。

    系統說,他把謝持風、尉遲蘭廷、裴渡、伶舟,這四個人格,帶到了她的時代。

    這一切的開端,是桑洱在回家之前,在腦海裡一晃而過的一個想法:若可以活在同一個時代,必不會被這樣撕心裂肺的訣別所困擾。

    系統提取的就是她前面的那個假設性的想法——如果可以活在同一個時代。

    這四個人格,本就來源於一體。是一個叫遲宵的少年四次毀滅與重生的階段性人格。若要把他們帶到這個時代,就必須物色合適的軀體,並重新編纂分裂的人格,將他們合為一體。由於成功率不高,系統並沒有事先聲張。

    好在,因為四個人格雖然極其看不慣彼此,可他們希望再見桑洱的意願,卻都很強烈。因為他們的配合,編纂出乎意料地順利。不過,花費的時間還是極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