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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洱點頭,隔著飄起的白色蒸汽,忽然瞥見了街的對面,有個蓬頭垢面的身影,正蹲在了一個蒸饅頭的攤子前發呆。看那花白的頭髮和身形,應該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等了一會兒,那饅頭鋪的掌櫃似乎受不了她,拋了幾個饅頭出來,被女人抱著帶走了。

    葉泰河順著她目光看去,瞭然道:“那是閆姑,也是我們這邊的名人了。”

    “她這是怎麼了?”

    “我只知道她姓閆,兒子兒媳孫兒好像幾年前出了事兒,都過世了,只留下她一個,她就瘋了。”葉泰河搖了搖頭:“曾經有人可憐她孤寡,想給她安排一份活兒,在酒館裡擦擦桌子、算算賬。但她根本不領情,很排斥陌生人,靠她太近還會被呸一口唾沫星子,久而久之就沒人管她了。也是可憐人。”

    桑洱頷首,盯了閆姑離開的方向一眼。

    她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因為,在她看見閆姑時候,裴渡進度條竟出現了變化,減低了20點。

    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內情。

    當著葉泰河的面,桑洱什麼也沒說,待到黃昏和他揮別後,桑洱讓侍女先回客棧,她自個兒在城中找了一圈,卻沒看到閆姑,只好做罷。

    回程時,已經很晚了,路過白天和葉泰河來過的麵館,發現它還沒關門,客人也少了很多。聞著面香氣,桑洱的饞蟲竟被勾動了,又坐了下來,打算吃個夜宵再回去。

    熱乎乎的一碗麵很快端了上來。桑洱夾起來,吹了吹熱氣,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

    一抬頭,她就對上了一張蒼老的面容。

    一個女人赤著腳,蹲在了她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黝黑的面容沾了不少油膩膩的汙垢,黑白相雜的枯槁頭髮亂糟糟地捆成了一束。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是閆姑。

    得先穩住閆姑,才能知道進度條的變化是怎麼回事。桑洱想到了葉泰河的話,放輕了聲音,說:“你是不是餓了?”

    桑洱回頭,想招手讓掌櫃多家一碗麵。誰知在側開眼的那一剎,閆姑冷不丁地撲上來,直接將桌子上的錢袋奪走了,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桑洱:“?!”

    葉泰河不是說閆姑只是問人要東西吃嗎?怎麼還搶錢呢?

    桑洱猛地站了起來:“站住!”

    這一片城區,屋舍低矮,羊腸小道頗多,閆姑顯然很熟悉這裡的環境,光著腳也跑得飛快。桑洱御劍追上去,眼見閆姑鑽進了一個院子裡。

    這院子很簡陋,圍牆也倒了半邊。裡頭是一間平房,門虛掩著,散發著燭火的昏光。

    桑洱落在院子裡,收了劍。

    閆姑似乎很久沒有洗過澡,身上有一股難聞的異味兒,屋子裡也有這股味,恐怕正常人都不會想靠近這屋子。

    桑洱微微皺眉,推開了木門。

    屋子裡的傢俱非常簡陋。竟沒有床分隔,床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

    他的狀況極差,鬍子拉碴,臉色蠟黃,眼白、唇色都泛著灰,彷彿受了很重的傷。已不成人形,到了彌留之際。

    照顧他的人顯然不懂得他這是怎麼了,只以為他在生病。在床頭,一個破碗裡,放了半個吃剩的饅頭,泡著涼水,正是白天時閆姑拿到的饅頭。

    聽見門推開的響聲,中年男人那渾濁的眼球動了動,慢慢地定在了桑洱的面上,渾身忽然一震,難以置信的狂喜與悲痛在他面上交加:“小……姐?”

    聽了這稱呼,桑洱也愣住了。

    中年男子胸膛起伏了下,嘶聲道:“小姐,是我,我是秦嘯虎啊!”

    秦嘯虎。

    浮現出來的原文告訴桑洱,這是董邵離身邊的一個高手的名字。

    雖然原文沒有細寫董邵離每一個手下的死法,但按照趨勢,這人理應已經為了保護董邵離,死在了裴渡的手中。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就在這時,桑洱的背後有一片陰影落下。床上的秦嘯虎瞥了她背後一眼,驚懼地大叫了一聲:“不要!”

    桑洱閃身躲開,才發現閆姑剛才就站在她背後,滿臉警惕地舉起了柺杖。聽了中年男人的話,她似乎有些驚疑,但還是慢慢地放下了那根柺杖。

    秦嘯虎深深地吸了口氣,擠出了一個微笑,說:“這是我的朋友,我和她說說話。”

    閆姑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默默地出去了。

    桑洱快步走到床邊,打量秦嘯虎的模樣:“我記得你,你是父親的手下。你這是怎麼了?”

    秦嘯虎的身上幾處傷口,都有發炎又癒合的痕跡,但畢竟都癒合了,是不會致死的。可他這個模樣,卻好像有東西在不斷蠶食他的生命,不像是單純的外傷。

    “小姐,如你所見,我被魔修下了一種奇蠱,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過了。”秦嘯虎的聲音嘶啞而緩慢。

    桑洱擰著眉,在床邊坐了下來:“父親遇害的那晚上,我以為你已經……”

    “三年多前,有人深夜潛入府中,謀害家主。這個刺客殺人的方式,刁鑽又狡詐,不僅用劍,還通曉魔修奇方之術,出其不意,難以招架。為保護家主,我們幾乎全軍覆沒。只有我……”秦嘯虎咳了一聲:“當時的天很黑,我一路追他到了郊外,被他的埋伏所傷,跌下了懸崖。只是他也沒討到半分好,已經沒有餘力下懸崖給我補刀了……當然,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若不是我走運,早就已經摔得腦殼都碎了。撐著最後一口氣,我一路逃到了華恩,倒在了這裡,被閆姑,也就是剛才的女人撿了回來。”

    “閆姑早年喪了子。她似乎將我當成了她的兒子,把半死的我背了回來照顧,我才能活到今天。但外傷可治,蠱毒卻無可解。她不知道我沒救了,搶你的錢袋,應該只是為了替我買藥。”秦嘯虎說著,臉上漸漸浮出了激動的紅暈。

    但在這樣的情境下,這樣的紅光不像好徵兆,這會讓人聯想到“迴光返照”這個詞。

    喘了一口氣,他就咬牙切齒道:“這三年多來,我飽受這蠱毒的折磨,根本爬不出這個屋子,甚至連傳信告訴你們我還活著也做不到。照顧我的閆姑,不識一個大字,也不會幫我傳話。我只能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等一天是一天。如今,能在死前看到你,一定是天意!是天意讓我告訴你那個刺客的模樣,讓家主不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