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

    在九冥魔境裡第一次見面時, 裴渡的眼睛,就讓桑洱印象深刻。

    由於帶了異域的血統,裴渡的睫毛比常人更捲翹濃密。緩緩顫抖上掀, 眸中鑲嵌著一對琥珀色的眼珠。

    誰能想到,一雙這麼幹淨美麗、不沾血腥的眼睛, 竟屬於一個令人膽寒的惡鬼少年所有。

    在桑洱觀察他的時候,裴渡也正戒備地盯著她。

    由於眼睛不能一下子適應昏黑小巷裡的火光, 在一開始,裴渡並沒有看清桑洱的臉,只看見了上空的鳳凰符。幾乎是一瞬間, 他的心頭就湧出了兇殘冰冷的殺念,與窮途末路的歹意。

    可以驅動鳳凰符,那麼, 這個人肯定是修士。

    是修士,又突然出現在青樓外, 會不會是秦家的走狗?

    若是換了平時, 視人命為草芥的裴渡, 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立刻殺了這個人, 以絕後患。

    可衡量一下自己眼下的狀態——發著低燒,渾身痠軟乏力,傷口滲出臭水,久不癒合……

    若能一擊斃命, 殺了這人,自然是一了百了。若不小心失了手,反而會打草驚蛇,那就真的要淪落至前有虎、後有狼的境地中去了。

    桑洱並不知道裴渡見她的第一面,就在忖度她好不好殺。為了表示自身沒有惡意, 她低頭看著少年,語氣擔憂而溫和:“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會倒在這種地方?這附近可有你的家人朋友?”

    裴渡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眯起了眼。

    聽起來……這個人似乎不知道青樓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他是誰?

    就在這時,鳳凰符灼目的火光在夜風中變得微弱了幾分。

    眼前之人被逆光模糊了的輪廓,一點點地褪去了朦朧。裴渡終於看清了桑洱的面容。貓一樣的瞳孔驟然細縮。

    是她?!

    對方卻似乎對他的反應無知無覺,還在關切地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不管怎麼樣,總不能一直躺在這裡。你放心,我會治傷,你隨我回去吧。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也可以之後再說。”

    頭上的鶯巢燕壘中,靡靡樂音不絕於耳。其中,似乎夾雜了杯盞砸地的碎裂聲、不滿的問話聲,還有靴子急速蹬過木板的“咚咚”,或許再等一會兒,他們就會發現,己方尋找多日的兇徒,此就躺在了與他們一牆之隔的長巷裡。

    “……”在電光火石之間,裴渡已做出了抉擇,輕輕地咧了咧嘴,聲音沙啞虛弱而無害:“好啊。”

    桑洱得了允許,鬆了口氣,彎腰靠近了他,試圖將裴渡抱起來。

    她的頭發與脖頸都有一股馨香的氣味,並沒有嫌棄地上這個一身沙泥、來歷不明的少年髒。

    裴渡低低地抽了口氣,狀若順從,左臂搭上了她的肩,頭也歪了過去。但在桑洱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左手五指卻微微收緊,做出了殺招,瞄準了她纖弱的頸。

    若桑洱有任何不軌的舉動,他可以立刻掐碎她的喉骨,折斷她的脖子。

    但很快,裴渡就發現自己似乎多慮了。

    他常與亡命之徒打交道,近身肉搏也不在少數。確實有人玩過先裝成他的朋友,再在後面暗算他的把戲,但都被裴渡識破了。因為,當一個人對另一人有敵意時,即使偽裝得再友好,身體的本能反應,也會出賣主人的防備心。而往往,偷襲會發生在兩人靠近那一刻。

    可這人,竟對他沒有一點防備,直接將各處要害都袒露給了他。

    實際上,桑洱並非不知道裴渡有多變態。縱然他此刻看起來很虛弱,但與之貼近時,桑洱還是會有一種與毒蛇纏綿、頭皮輕微發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