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芥子 作品

第104章 番外二 宵宴(下)

    當夜,他們就在這縣城的驛站裡住下。

    外頭來來往往的都是官兵,還有那說話拿腔拿調的太監圍著凌祈宵轉,溫宴半天沒敢吭聲,連手腳都有點不知該往哪裡放。

    侍衛統領來與凌祈宵稟報,說那幫山匪的老窩已經抄了,當中還有個女人,身份有點蹊蹺。

    凌祈宵聽罷,沉聲吩咐:“查清楚,將人先帶回上京,過後再說。”

    將人都打發下去,他望向一旁傻愣愣的溫宴:“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溫宴不自在地舔了舔略乾燥的唇,猶豫道:“你……真是皇太子啊?”

    “那你怎會出現在那山林裡,還受了那麼重的傷?”

    “被人謀害,將計就計。”

    他沒有多說,一時半會地也說不清,他這回出來是私下來冀北這邊替太后求佛,沒帶幾個人,遭了同胞兄弟算計,回程路上遇上山匪,他早發現不對,故意將自己弄成重傷,就為了堵他那位偏心的母后的嘴,好讓他父皇痛下決心,幫他解決了那個屢次找他麻煩的“好兄弟”。

    他的侍衛其實一直在暗中護衛他,若沒有碰上溫宴,他不會在這地方待這麼久,但如此也並非全無好處,他父皇以為他失蹤了,這些日子有多急,過後與人算賬便有多狠。

    溫宴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當說什麼好,好半日,憋出一句:“那我救了太子殿下,殿下能多給我些報酬嗎?”

    凌祈宵的神色一頓:“你就要這個?”

    溫宴用力點頭。

    對他來說,這個世上再沒比金銀更好之物。

    凌祈宵沒再理他,叫人上來膳食。

    他已換了一身皇太子常服,溫宴盯著他那身華服看了半日,試探問:“我能摸摸嗎?……就摸一下。”

    凌祈宵隨口道:“可以。”

    溫宴走上前去,抬起手,摸上他胸前金絲線繡的細密繁複的龍紋,嘖嘖稱奇:“你這衣裳真軟,這是絲緞的吧,肯定還是最好的那種,里正和他兒子穿的衣裳是我以前看過最好的,跟你這個完全沒得比。”

    他的眼裡滿是豔羨,說起這些話卻無半分奉承討好的意味,凌祈宵看著他,問:“你想穿嗎?”

    “想啊,”溫宴坦蕩承認,“等我以後做了大將軍,是不是也能穿這麼好的,不對,你是太子,那我比不過你,但肯定也不會差。”

    他暢想著以後,好似篤定自己一定能做大將軍一般。

    凌祈宵將他的手捉下,握在掌心裡輕捏了捏:“用膳吧。”

    一大桌子膳食送上,凌祈宵沒叫人佈菜,只讓人上來酒便盡數揮退下去。

    他特地叫人從上京帶了幾個好廚子來,做了這一桌子菜。

    溫宴卻並不知道這些,他只是看著那些過於精緻的菜食,竟不知該怎麼下筷子。

    凌祈宵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低聲提醒他:“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拘謹,想吃什麼自己夾。”

    溫宴笑彎起雙眼:“多謝太子殿下,殿下你真好。”

    凌祈宵的眸色動了動,在明亮燈火中,溫宴的笑顏更顯昳麗,那句“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人”,分明該是他自己才對。

    待溫宴肚子填了七分飽,凌祈宵給他倒上酒,也是他特地叫人帶來的宮中貢酒。

    溫宴聞著那酒香味就快醉了,兩杯下肚,面上便已浮上胭脂色,燦若桃花。

    喝多之後,他又與凌祈宵說起胡話:“等你回去了,我就再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菜,喝不到這麼好喝的酒了,我得多吃些、多喝些,一直記著這個味道,以後時不時還能念起來。”

    他笑著往凌祈宵身邊傾,凌祈宵扶住他,溫熱的吐息貼到他耳邊:“我之前說過的,你跟了我,你想吃什麼喝什麼都有,想要什麼也都有。”

    溫宴的眉毛糾結起,片刻後搖了頭:“我不要,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跟了你我就更什麼自由都沒了,以後你讓我往東我不能往西,那我過得多憋屈。”

    “不會,你想要自由我也能給你。”

    “騙子,嬸孃說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不能信。”

    “你不是想做大將軍嗎?我給你機會。”

    “我要靠自己本事做大將軍,才不要靠你。”

    無論凌祈宵怎麼說,溫宴就是不肯答應,又兩杯酒下肚,他哪裡扛得住這宮廷貢酒,很快便一句話都再說不出,醉倒在凌祈宵懷中。

    凌祈宵目光沉沉地看著懷中毫無防備的少年郎,許久之後,他低下頭,親吻落在溫宴唇上,細細碾磨。

    翌日清早。

    上京城送來皇帝口諭,讓凌祈宵即刻啟程回京,不要再耽擱。

    凌祈宵皺眉,不得不領旨。

    聽到他說今日就要走,溫宴呆愣一瞬,“哦”了一聲:“你走吧。”

    想了想,他又低下聲音,添上一句:“真的不能給我點報酬嗎?我好歹救了你一回呢,就幾兩也可以的,我想攢點銀子買把劍去投軍。”

    原本還說等十七了再瞞著叔叔們偷跑出去,親眼見識過皇太子殿下過的日子後,他更想早些出去闖一闖。

    凌祈宵卻問他:“你不肯跟我走?”

    溫宴趕緊搖頭:“不要。”

    凌祈宵沒再說,解下身上佩劍遞給他,不是在這裡鎮上買的那柄,是他從小就佩著的,太后給他的先帝留下的御劍。

    溫宴一看那烏金的劍柄劍鞘,就知價值不菲,不敢收:“你這給我,轉頭就得被別人搶了。”

    “這是先帝留下的御劍,沒人敢搶,你拿著。”

    溫宴張了張嘴,再說不出話了。

    凌祈宵拉起他的手,將劍塞他手中:“拿著吧。”

    他又提醒溫宴:“別現在去投軍,回家去吧,也別總去山林裡打獵了,不安全,想要投軍,等半年後再說。”

    溫宴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凌祈宵沒多解釋:“記住我的話就行。”

    他沒有逗留太久,皇太子儀仗很快啟程離開。

    溫宴站在原地,用力眨了幾眨眼睛,直到儀仗隊走遠,他才似恍然回神,抱緊了手中的劍。

    當地縣令已被處置,由其他官員暫代,縣衙來了人,說是奉皇太子殿下的命令,護送他回去。

    從未有人,尤其是這些從前狗眼看人低的官差對自己這般客氣,溫宴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坐上回村的馬車,雙手抱著那柄劍,心裡始終空落落的。

    他搬回了自己從前的屋子住,那五兩押在枕頭下的銀子被他翻出來,旁邊還多了數張大額銀票,凌祈宵來的第一日從錢袋中取出的銀票都在這裡,加起來足足有五千兩。

    溫家人的日子好過起來,不再有了上頓沒下頓,溫宴自個也有了錢買好酒好菜,買他一直垂涎的各種好東西。

    可他卻覺得沒意思,從鎮上最好的那間酒樓買回酒來,一人喝了個酩酊大醉,卻沒有像之前幾回那樣在醉酒後做美夢,沒了另一個人聽他絮絮叨叨,委實寂寞得很。

    酒醒之後,他不再想那位可能這輩子都再見不到的皇太子殿下,將他送的劍藏起來,又過起了以前那樣的日子,想吃肉時進山打獵,不想吃時就隨便摘些野菜打發,他的菜乾也終於醃好了,可惜那人到走都沒口福嘗上。

    清早推開屋門,外頭白茫茫的一片,溫宴愣了愣,沒想到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雪竟來得這般快。

    雪落了一整夜,外頭的積雪已快有他半個小腿高。

    他裹上厚重的襖子,有些興奮地跑進院中,倒進雪地裡,舒服地眯起眼。

    直到似有什麼人擋在他身前,將光影全部遮住。

    溫宴緩緩睜開眼,看到佇立眼前,一身華服的那人,還當是自己生出了幻覺。

    他粲然一笑:“太子殿下,我怎麼又想起你了,唉,真奇怪。”

    那人伸出一隻手,溫聲道:“起來。”

    溫宴一愣,猛地睜大眼,霍然坐起身。

    不是幻覺,面前確確實實站著活生生的皇太子殿下凌祈宵。

    “你你你、你怎麼來了!”

    凌祈宵將他拉起來,幫他拍去渾身的雪,淡道:“去西北領兵,接替我五叔,先來了這邊一趟。”

    “你去領兵?”

    他是念過幾年書的,老師當初還給他講過不少史書上的故事,可從來沒聽說過一國儲君出外領兵的先例。

    這半年他費盡心思,才終得今日成行,這些並不需要說與溫宴聽。

    他只問溫宴:“你不是想投軍嗎?投我麾下吧。”

    溫宴呆呆看著他:“可以嗎?”

    “為何不可以?”

    凌祈宵牽住他一隻手,沉下聲音:“這回跟我走吧。”

    溫宴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來,鼻尖凍得通紅,眼角也紅了:“……好。”

    凌祈宵的眼中有倏然滑過的笑意,提醒他:“大將軍不能哭鼻子,以後在外人面前別這樣了,惹人笑話的。”

    溫宴抬手抹了一把臉:“太子殿下別笑話我就成。”

    凌祈宵點頭:“不會。”

    溫宴看著他,心潮一陣澎湃,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撲上去用力抱住了凌祈宵。

    凌祈宵將他擁住,輕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出三個字:“我在這。”提醒您:讀書三件事一收藏、推薦、分享!一秒記住本站地址:()/fs/114927.html最快更新!搜索,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