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芥子 作品

第51章 引狼入室

    上元節之後,皇帝一道調令,將靖王留在了京中任職。

    靖王已在西北邊境待了十幾年,早年膝蓋上受過箭傷,一到陰雨天就會隱隱作痛,皇帝大抵不好意思再將這個弟弟扔出去受罪,加上太后年紀大了,這兩年身子一直不太好,於是留了靖王在京裡盡孝。

    可西北那邊,總得再另派人過去。

    巴林頓的新汗王並不是個老實安分的,先前大成朝廷接受他們的求和,是因再深入巴林頓腹地打下去既耗費兵力,也無太大勝算,權衡之下只得暫時休戰,西北邊境並不能從此就太平無事,還是得有可靠將領前去駐守。

    可在這人選上頭,皇帝卻犯了愁。

    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去,且不說西北之地苦寒,這個時候過去,又撈不著大的軍功,邊境之地,經常有那些巴林頓的遊兵來打秋風,防不勝防,守得住那是職責所在,一個不小心鬧出點大的動靜來,還要被陛下和朝廷怪罪,完全的吃力不討好。

    就在一眾武將互相推諉,暗自祈禱不要被皇帝盯上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向來話少的溫瀛竟在朝會之上主動站出來,說願意接替靖王前往西北戍邊。

    滿朝譁然。

    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叫人看不清楚臉上表情,凌祈寓的面色卻是肉眼可見地沉下。

    他才剛被解除禁足,這事萬萬不敢再插手搞什麼小動作,可他沒想到,溫瀛會主動提出前去西北。

    普通皇子可以去外領兵,他皇太子卻絕無可能,非但無可能,他還不能沾染兵權,只要想一想這個,凌祈寓就恨得幾欲吐血,不敢承認他內心最深處藏著的,自這人回朝後那些日益加重的惶恐和不安。

    二十年前,他父皇就是靠著手中兵權贏了別的人,登上的帝位,哪怕他現在是皇太子,籌碼比別人更多,可溫瀛這樣的對手,或許比他父皇當年,還要更難對付得多。

    凌祈寓無數次後悔,當初溫瀛還什麼都不是狼狽離京時,他沒能將之截殺,等到他再聽到這人的名字,溫瀛已在戰場上手刃刺列部汗王,立下頭功,那個時候總想著一個五品武將而已,完全不足為懼,回朝之後隨隨便便就能將之再打回原形,卻不曾想,他搖身一變,竟成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回來。

    如今連他父皇都更看重這個半路撿回來的兒子,叫他如何能不恨。

    皇帝遲遲未表態,宣佈退朝。

    溫瀛被單獨留下,被問起時,坦蕩回答:“兒臣想多出去歷練歷練,這幾年兒臣本就一直在塞外打仗,已經習慣了,既然無人願意去,兒臣去便是,五皇叔能做得的,兒臣也能做得。”

    皇帝深深看著他,似是在評估些什麼,溫瀛垂著眼,神色平靜,始終鎮定坦然。

    長久的沉默後,皇帝一聲長嘆:“也罷,你想去,便去吧,歷練歷練也好。”

    他看出了這個兒子的野心,但他樂見其成。

    只要不威脅他的帝位,倘若溫瀛真有那個本事,他十分樂意換個太子。

    得到皇帝首肯,溫瀛順勢又與他提起另一樁事情,說想趁著去西北赴任之前,先回去冀州一趟,祭拜他的養父。

    “明日就去?”

    “是,還望父皇准許。”

    皇帝聞言頗有些如鯁在喉,他自己的兒子,卻要去拜個山野村夫,實在是……

    在凌祈宴“暴斃”之後,雲氏也在太后的安排下,被送往京郊的尼姑庵修行恕罪,但那溫獵戶是無辜的,他非但無辜,還於皇家有恩。

    為了圓溫瀛的身世,對外說的是他被冀州廣縣一溫姓鄉紳養大,感念其撫養皇子有功,皇帝還給他追贈了侯爵,當然了,這個侯爵只是個流侯,不能傳其子,無非就是一個好聽些的名頭而已。

    故哪怕太后叫人將凌祈宴的戶籍落回了那溫獵戶名下,凌祈宴依舊是一介布衣。

    無論皇帝心裡如何想,溫瀛說想去祭拜養父,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反對,還得裝著大度道:“是該如此,你且去吧。”

    “多謝父皇。”溫瀛從善如流地謝恩。

    從興慶宮出來後,他又去了趟靖王府,是靖王特地派人來叫他去的。

    在靖王的書房裡,叔侄二人沒有拐彎抹角,靖王開門見山問起溫瀛,是不是想爭儲君之位。

    溫瀛冷靜回答他:“我只想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而已。”

    靖王原本一肚子規勸的話到嘴邊,立時說不出口了。

    大成朝祖宗定下的規矩,立嫡立長,溫瀛嫡長都佔了,又分明是他皇兄所有孩子中最出息、最有本事的那一個,若未被人換走,東宮儲君的位置,確確實實本該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