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18 第18章

    可能是哭得太大聲,弄得易暉也心跳加速,額頭和後背一茬一茬地冒冷汗,直到聽見江一芒說不嚴重,只是一些皮外傷,易暉才定住心神。

    “氣死我了,什麼破劇組,竟然讓珩珩受傷,還壓著消息不讓我們知道,要不是今天群裡有個前線姐姐不小心說漏嘴,這事兒就這麼翻篇了?”

    江一芒越說越氣,恨不得現在就衝到劇組去揍人,易暉比她理智得多,勸道:“可能是他不讓、消息傳出來,不想你們擔心。”

    江一芒鼻子一抽,又要哭了:“珩珩怎麼這麼好啊……”

    易暉哭笑不得地給她遞紙巾。他哪裡知道那人和他的團隊是怎麼打算的,他只是隨便猜猜,找個由頭安慰江一芒。

    不過吊威亞受傷這種事,倒是第一次發生在那人身上。

    那人接戲有多挑剔,易暉是知道的。從前閒在家沒事的時候,他就翻來覆去地看那人演的電影電視劇,後來學會了上網,綜藝、訪談等等更是一個不落地都看了,有的甚至重複看好幾遍。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雜誌採訪,工作人員問那人以後會不會接古裝片,清宮戲、武俠片之類的,那人隨性慣了,想都沒想就說:“不會,清宮戲剃頭髮容易長頭髮難,武俠片肯定要吊威亞飛來飛去,太折騰。”

    當時這段採訪一出,輿論一片譁然。黑粉找到嘲點,罵他沒有敬業精神,當演員還挑三揀四,粉絲們反而覺得很有面子,說他有本事才能隨便挑劇本,想演什麼演什麼,罵他的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

    所以,他為什麼會接一部他曾說過不會接的類型的劇,還為此受了傷?

    就在易暉即將陷入思索時,身邊的江一芒碰了碰他:“哥,手機響了。”

    回到房間,拿起桌上的手機,看見來電顯示“唐文熙”,易暉按下接通時的狀態還是放鬆的。

    誰知沒聽幾句,表情就變得緊繃,語速也漸漸急促:“展出?為什麼要展出?……領獎時籤的合同我沒有細看……那是我的作品,我不同意……明天,這麼快?……那我馬上就過去。”

    翌日,首都美術館a展廳。

    偌大的展廳被牆壁劃分為無數個小空間,每個空間又留有相互連接的通道,方便觀眾從入口進來後,就能循著最佳路線瀏覽所有展出的畫作。

    這邊剛開始檢票,方宥清接到電話後就在入口處等著了,遠遠地看見一個高個子男人走來,立刻揮手示意。

    等人走到跟前了,發現他身邊還帶了另一個人,方宥清臉上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斂去幾分。

    “幹嗎,晉珩臉臭了一路也就算了,連你也不歡迎我嗎?”楊成軒無辜道,“今天這兒還有我另一個朋友的作品展出,我還要去給他撐場面,不會打擾你們二人世界的,放心吧。”

    方宥清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忙說沒有不歡迎他,隨後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周晉珩。只見他口罩遮面,雙手插風衣兜,額角剛結痂的傷口還是有些明顯,怎麼看都不像有好好擦藥的樣子,露在外面的眼睛裡仍是看不出情緒。

    這邊兩人還在聊,周晉珩突然插話:“進去吧,開場了。”

    說完就率先大步走開,方宥清拋下跟楊成軒聊到一半的話題急急跟上,把周晉珩往場館中間帶:“我的作品在那邊,你們邊看我邊給你們講解。”

    這是一場旨在發掘新人的畫展,展出的都是近年剛在繪畫界小有名氣或者剛拿到些成績的青年畫家的作品。

    方宥清的畫無疑是其中最受歡迎的,從主辦方給他的作品劃分的位置就看得出。

    然而這次周晉珩是抱著散心的目的來的,沒有如方宥清所願直奔展廳的正中位置,而是從門口開始,一幅一幅地看。方宥清還要招待其他人,見他自有打算,就先去別處忙了。

    周晉珩沒學過畫,欣賞的標準完全建立在是否符合他口味上,匆匆掠過幾幅在他眼中各方面都很平庸的畫,倒也確實有幾幅入了他的眼。

    比如眼前的這幅被安放在角落裡的風景畫,以巍峨的群山為主體,輔以山隙間溢出的一點晨光,既點了“破曉”的題,又不會讓人覺得刻意,在他看來,這幅獲得優秀獎的比先前幾幅掛著銀獎銅獎作品的好多了。

    實際上更多的是私心。融入這幅畫裡,周晉珩終於能從對周遭無感的獨立世界中脫離,正視自己最近的異常狀態。

    尤其是這山石嶙峋的懸崖絕頂,看到它時腦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竟是爬到頂峰,然後一躍而下,感受到更多脫離掌控的難以承受,還有更多超出臨界點的痛不欲生。

    這些天來,葉欽那句“你沒有心,你不配”在他腦中盤旋不休,他比誰都清楚,他才是罪魁禍首,那三個人只不過在他的惡行上推波助瀾,他才是該被千刀萬剮的那個。

    那天威亞失控,身體極速下墜、搖晃著撞向牆面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抬胳膊護住頭和軀幹,而是想著就這樣也好,說不定還來得及追上易暉離去的腳步,不用獨自一人留在這裡,承受著遍體鱗傷到麻木都無法緩解分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