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92章 雛鳳鳴(一萬四千字)

    左凌泉的右腿,剛剛接觸到勢如龍捲般的罡氣,靴子和褲腿便化為飛灰。

    腿上皮骨有自身真氣包裹,沒有被罡氣攪碎,但也是血痕累累。

    巨大的拉扯力下,不過接觸的一瞬間,左凌泉便被甩向罡氣旋轉的方向,砸穿了房舍的牆壁,又撞到另一面的牆壁,才停住了身形。

    許元魁連手都沒抬,看向被甩出去的左凌泉,皺了皺眉頭:

    “你腦子有毛病不成?用凡世拳腳破我護身罡氣,當自己是幽篁老祖?”

    左凌泉自然知曉尋常拳腳沒法破靈谷五重修士的防,但他渾身上下能發揮戰力的,就只有一張連靈符都不是的五雷符。

    上品符籙的威力最大,也才相當於煉氣十二重修士施展同樣術法,估計符籙都近不了許元魁的身,除了靠尋常拳腳又能如何?

    左凌泉撞入房舍,摔在地面上又迅速爬起,知道赤手空拳不行,便想隨便找件鐵器當劍用,只要能承受住自身真氣,那就能用出劍技。

    摔入的房舍是一家酒肆,裡面倒著幾個圍觀被毒翻的修士。

    左凌泉一眼掃去,本想撿起其中一人的佩劍,但餘光卻發現,酒肆的桌子上,放著一根鐵鐧!

    鐵鐧長四尺,分三十六節,每一節四面,上面都刻著繁複銘文,鐧鐏為龍首造型,口中含著一顆珠子。

    鐵鐧只是看外形,和上次遇到的屠陽所用的大同小異,雖然不知道是誰落在這裡的,但左凌泉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覺得這玩意很結實,抬手拿起酒桌上鐵鐧就衝出了酒肆。

    許元魁提著雙刀,見左凌泉再度衝出,手持雙刀再度前衝,抬手便是兩刀劈下:

    “你以為找把打神……”

    話未說完,許元魁便是一愣。

    只見打紅眼的左凌泉,手持鐵鐧一記直刺,用的招式是方才的那一劍,鐵鐧之上墨色霧氣暴漲,刺向了許元魁的胸腹。

    許元魁故技重施,兩刀劈在鐵鐧之上,想要把鐵鐧劈斷,化解這一招。

    但他沒想到的是,刀鋒劈在鐵鐧上,鐵鐧毫髮無傷。

    鐺——

    金鐵交擊的脆響後,化為墨色的鐵鐧,強行刺穿了護身罡氣。

    雖然有阻礙,但兵器沒被罡氣攪碎,其內蘊含的氣勁,大部分還是宣洩到了許元魁身上。

    距離太近,罡氣被破,許元魁又措不及防,躲閃再快,還是沒能全部避開。

    鐵鐧刺在肋下,墨流般的劍氣貼身激射而出,只聽‘噗’的一聲悶響,許元魁後背爆出一團血霧,劍氣透體而過,直接將許元魁的無垢金身打了個對穿。

    左凌泉一觸即收,一擊得手後便飛身疾退,落回酒樓屋簷下。

    許元魁肋下遭受重創,臉色白了下,連退數步到了街道的另一面,背後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強行提氣,止住肋下噴血的傷口,眼底顯出怒色,冷聲道:

    “好小子,你以為找把打神鐧,今天就能活著出去?”

    左凌泉見許元魁正中一下,依舊沒有倒下,心中不由一沉——他體內的真氣只剩下不到兩成,最多還能出一劍,這一劍再殺不掉,連逃跑的機會都沒了。

    左凌泉掃了眼遠處根本沒法插手的吳清婉,咬牙道:

    “快走。”

    說完再次提著鐵鐧,衝向了許元魁。

    另一邊,程九江在合擊之下,已經遍體鱗傷,也是殺紅了眼,幾乎不再設防,逮著拳師鄭元往死的打,看起來是抱著打死一個不虧的架勢。

    左凌泉拖住許元魁,吳清婉現在逃還有機會,但吳清婉此時哪裡能跑?

    跑了下半輩子也沒法活!

    吳清婉眼中滿是血絲,也顧不得彼此差距,大步奔行撿起佩劍,繼而飛身躍起,抬手便是一記餘霞成綺,刺向許元魁後背。

    吳清婉雖然境界比左凌泉高半籌,但方方面面的水平都相差太遠,許元魁甚至都沒心思搭理,直接展開護身罡氣。

    吳清婉手中顯出九道劍影,已經算是自身最高的水準,但護身罡氣滴水不漏,她的劍氣剛剛靠近,便被迅速攪碎化為虛無。

    左凌泉眼見吳清婉衝來幫忙,沒有絲毫猶豫,怒喝一身把速度拔升到極致。

    這一下近乎抽空的體內的真氣,臉色化為蠟白,額頭青筋暴起。

    “給我死!”

    一聲爆喝,響徹棲凰鎮。

    左凌泉單手持鐵鐧,快若奔雷的衝到了許元魁近前,抬手一記直刺,直指許元魁胸正中。

    許元魁沒有絲毫分神,已經交手幾個回合,他也看出眼前這小子,就只會一手殺力通天的劍技,只要躲開,對方便再無餘力。

    許元魁見左凌泉以同樣方式襲來,沒有以命換命的意思,身形以驚人的速度側方躲閃。

    咻——

    尖銳劍鳴過後,鐵鐧刺透護身罡氣。

    只可惜,許元魁躲閃及時,只被穿透了袖袍,劍氣往後激射,打穿了後方房舍。

    許元魁連續受傷,早已打出真火,眼見左凌泉搏命一擊落空,眼中顯出猙獰之色,順勢反手一刀就刺向左凌泉胸口。

    噗——

    左凌泉既無罡氣護體,又無無垢金身,體內真更是又臨近枯竭,這一刀根本躲不開,只是錯身的一瞬,背後便透出血紅刀尖。

    “啊——”

    吳清婉瞧見此景,目眥欲裂。

    而遠處的柳林中,一直抱著腦袋偷看的湯靜煣,遙遙瞧見此景,也是發出一聲尖叫,瘋了似的往小鎮跑來。

    許元魁並未關注這些外物,刀鋒刺入左凌泉胸口後,便想一刀橫拉直接將左凌泉腰斬。

    但也是刀鋒入肉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左凌泉的眼睛。

    那雙眼睛充滿血絲,卻冷靜得沒有半分波瀾,不像是將死之人,反而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許元魁心中一寒,暗道不妙,但為時已晚。

    左凌泉一劍刺空的瞬間,左手看似是抬起格擋刀鋒,實則根本沒在彎刀前停下,而是把身上最後的一縷真氣,灌注在左手之上,直接探入了尚未消散的白色罡氣。

    有最強一劍破開護身罡氣,罡氣已經薄弱很多。

    左凌泉的胳膊雖然霎時間血肉模糊,但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抓住了許元魁的喉嚨。

    許元魁靈谷五重的修為,有強橫真氣支撐,外加無垢金身,脖子不可能被隨手擰斷;即便被擰斷也暫時死不了,因為他不需要和凡人一樣呼吸。

    但左凌泉以最強劍技破開罡氣,以胸口中刀做誘餌,想的根本就不是擰脖子那麼簡單。

    在左手抓住許元魁脖頸的一瞬間,左凌泉五指之間,爆發出青紫雷光。

    握在手心的五雷符,直接貼在許元魁的脖子上被激發。

    許元魁眼神驟變,抬起左手刀,劈向了左凌泉的胳膊。

    下一刻!

    轟隆——

    青石長街之上,爆出一道晴天霹靂。

    碗口粗的電蛇,從雪白符籙中噴湧而出,沿著胳膊與脖頸,竄入近在咫尺的兩人身體。

    左凌泉用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掐指許元魁的脖頸,雷光在手心炸開,左手皮膚瞬間化為焦黑之色,從胳膊往身體蔓延。

    許元魁亦是如此。

    上品符籙,相當於練氣十二重修士施展同等術法。練氣十二重修士,可能摸不到許元魁的衣角,但五雷咒摁在脖子上釋放,許元魁再強橫,也不是真的金剛不壞,豈會半點不受影響。

    不過一瞬之間,許元魁的脖子便化為焦黑之色,電光在經脈竅穴之間流竄,連雙目之中,都顯出電光,身體也當場麻痺。

    轟轟轟轟轟——

    五道雷光同時炸出,兩人也在巨大的衝擊下分開,往左右飛去。

    左凌泉半邊身體,幾乎都化為焦黑之色,往後摔在了街面上,即便如此,雙目依舊死死盯著許元魁。

    許元魁整個腦袋和胸口都化為焦黑,往後退開幾步,身體麻痺失去了控制,直接攤倒在了地面上,不過手中刀依舊沒鬆開。

    吳清婉臉色煞白,愣神不過轉瞬,便瘋了似地跑向倒地的左凌泉。

    後方激戰的幾人,也發覺了這邊的動靜。

    鄭元燕九等人,完全沒來到靈谷五重的許元魁,會在這種地方遭受重創,三人當即放棄合擊,衝向許元魁。

    程九江也是滿眼震驚,發覺許元魁被打傷,眼底再次爆發出求生欲,瘋狂攻向試圖救援的三人,怒喝道:

    “先殺人!”

    吳清婉剛跑出一步,也覺得不對,眼中殺意暴漲,提著劍就刺向癱坐在地的許元魁,準備補刀。

    許元魁眼中同意殺意滔天,死死和左凌泉對視,餘光發現吳清婉殺來,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手指微動,從袖袍間御出了一張金色符籙。

    金色靈符騰空自行展開,咒文亮起流光,霎時間化為一個金鐘,罩在了許元魁身上。

    咚——

    吳清婉一劍刺出,落在金鐘虛影之上,發出渾厚鐘鳴,卻難以寸進半步!

    吳清婉眼神錯愕,但毫無遲疑,抬手又是三劍。

    咚咚咚——

    金鐘虛影,毫髮無損,連晃都不曾晃一下!

    左凌泉瞧見此景,眼中充滿血絲,咬了咬牙,手指動了下,繼而握住了鐵鐧,然後以鐵鐧支撐身體,竟然慢慢從街面上又站了起來!

    雖然身體半邊焦黑,但站姿筆直,眼中殺氣沖天,猶如從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許元魁沒料到左凌泉渾身遭受雷擊麻痺,恢復速度竟然這麼快,眼中露出震驚之色。

    但震驚只持續了一瞬間,因為他看出左凌泉油盡燈枯,站起來全憑毅力,體內已經沒有絲毫真氣支撐。

    許元魁雖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但胸口和下巴的焦黑,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恢復,他眼中的震驚漸漸變為了獰笑。

    不過,獰笑也只持續了一瞬間。

    只見僅靠鬥志從地面站起的左凌泉,眼神瘋狂如厲鬼,似乎在竭盡全力的壓榨著身體,想再壓榨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

    很快,左凌泉臉色變為青紫,渾身青筋暴起、血管扭曲,體表滲出了紅色血霧,匯入持鐧的右手。

    許元魁瞧見此景,滿眼難以置信!

    他作為九宗門生,曾經聽說過某些武瘋子,在走投無路油盡燈枯之時,能強行‘以血化氣’,榨取身體最後一絲潛力,把自身精血化為真氣,不計代價以命搏命。

    精血是人之根本,沒了人就死了,更不用提修行長生。常人即便陷入絕境,也無法隨意操控;想要做的這一點,需要極強的意志力,得把體魄壓榨到極限,對身體的操控也到極限,直至壓下身體求生的本能,才能自殘般的榨取身體的潛力。

    此舉是捨命一搏,雖然只是榨取身體最後的一絲力量,戰力比不上自身滿狀態之時,但也得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許元魁身上的靈符,足以支撐到他恢復傷勢,但他可以確定,這道靈符擋不住左凌泉那一劍;只要靈符一碎,他必死無疑。

    眼見左凌泉眼神越來越瘋狂,許元魁眼神也銳利了起來,剛恢復的臉色又轉為蠟白,手動了下,強行想要站起。

    “啊——”

    而就在雙方準備以命搏命搶時間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地方,響起一聲悲慼的哭嚎!

    八角牌坊下,一個市井婦人打扮的女子,摔倒在了地上,眼神絕望而無助地望著遠處渾身是傷的男子,似乎是因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發出了一聲委屈至極的哭聲。

    “啊——”

    哭聲痛徹心扉、肝腸寸斷,絕望到骨子裡,卻又在混亂的小鎮上顯得那麼微弱和無力。

    哭聲很淒涼,也很憤怒,似乎是在抱怨老天的不公,又在咒罵老天為何如此對她。

    而老天爺,好像也在下一刻,作出了回應。

    “鏘——”

    晨光下的大地,響起了一聲淒厲悲鳴。

    悲鳴猶如來自九天之上,亦或是幽冥地底。

    淒涼和尖銳,傳出不知多遠,連遠在東華城的市井百姓,都在同一時刻,看向了棲凰谷的方向。

    棲凰谷內,數千還在混亂中的弟子,同時停下動作,茫然看向了四周。

    “鏘——”

    很快,第二聲悲鳴響起,這次聲音很近,好似在耳邊響起。

    左凌泉正死死盯著金鐘內的許元魁,忽然聽到震徹九霄的啼鳴,明顯愣了下,瘋狂神色化為茫然,轉眼聲音傳來的方向,首先看到了癱坐在牌坊下痛哭的湯靜煣,但眼神馬上又被後方的天地吸引。

    只見視野盡頭的山谷之內,忽然冒出一道紅色流光。

    流光從地底沖天而起,覆蓋了整個五里方圓的棲凰谷。

    山谷上方,首先出現一個鳥首,向天而鳴!

    繼而兩雙遮天羽翼的虛影,出現在山谷兩側。

    羽翼輕揮,紅色海洋般的虛影,便沖天而起,直至千丈高空,在背後拖出九條長尾!

    “鏘——”

    悲鳴再次響起。

    令天地變色的巨大虛影憑空出現,遮天蔽日。

    棲凰谷內的數千人,只能看到紅色流光從地底升騰而起,根本看不清全貌,直至紅色虛影飛到九天之上,在雲海之間盤旋,鳥瞰大地上的一切,他們才看清這是一隻巨鳥。

    所有人都呆立在當場,愣愣看著天空的巨大虛影,可能從未見過,但所有人只是看到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那隻巨鳥,是什麼東西。

    鳳凰起於南極之丹穴,大丹的‘丹’。

    棲凰谷之所以叫棲凰谷,便是傳言上古時期,曾經有一隻在此棲息。

    但沒人會想到,這個給自己宗門臉上貼金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鏘——”

    清澈的鳳鳴傳遍天地,聲音悲涼而無助,似乎是在宣洩著自己心底的情緒。

    長青山內,數以萬萬計的鳥兒,在同一時刻展翅而飛,朝棲凰谷的匯聚。

    連呆在竹林裡的糰子,都扇著小翅膀,嘰嘰喳喳地望著天空——它認出了那是誰,那是它的祖先!

    左凌泉手持鐵鐧,眼神呆滯,愣愣地看著天上的鳳凰,連身上的麻痺和灼燒刺痛,好像都給忘了。

    棲凰鎮上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但呆滯並未持續多久。

    “啊——”

    吳清婉愣神間,忽然聽見身邊響起淒厲慘呼。

    她驚得回過神來,卻見躲在金鐘裡的許元魁,雙眸中冒出赤色火苗。

    火苗似是能焚盡世間一切的業火,連魂魄也在赤色火苗下化為虛無。

    許元魁倒在地上翻滾慘嚎,先是口鼻七竅,偶爾火苗燒穿體表皮膚,徹底化為了一個火球。

    不過轉瞬之間,許元魁便在從內而外化為了虛無,連飛灰都不曾剩下。

    慘叫聲不止一處!

    吳清婉回頭看去,遠方圍殺的三人,也倒在地上翻滾,就好似被火神降下天罰,烈焰瞬間吞噬了全身,不過剎那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愣在當場的程九江,發覺動靜後,撲通就跪在地上,舉起僅剩的左臂朝著天空討饒:

    “誒誒誒!我是好人!別亂燒啊,我站鳳凰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