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宗 作品

第77章 贗品兮甲

    高古瓷方面,五代末期的越窯青釉花鳥紋圓蓋盒,是典型的越窯小件樣;南宋河南窯的黑釉鐵鏽花四系橄欖瓶很少見,都可以鎮館。

    元代瓷器中,鈞窯天藍釉罐很不錯,青花纏枝花卉紋獸耳罐以及龍泉青釉貼龍紋大盤,都是絕對的大件,無論是入館還是拍賣,都是高等品。

    最讓盧燦驚喜的是,趙家竟然還收藏著一尊南宋的木雕道教仙姑坐像,絕對罕見,此外還有一尊明末的漆金銅道教仙真坐像。

    佛像常見,道教真仙像很少見。

    至於其它的藏品,也還不錯。

    明中期藏傳佛教銅鎏金觀世音菩薩坐像;清康熙銅鎏金蓮花生大士坐像,都是精品一級;乾隆銅胎嵌料五福鑲表轎瓶造型非常清奇,竟然在瓶體外部鑲嵌一面檯鐘。

    單論升值潛力,反而不是以上這些,而是趙家不太當回事的近現代畫作:李可染《牧牛童子》,張大千一九三九年繪製的《丹山白鳳》、《清溪獨釣》,吳冠中的設色紙本立軸《蘇州園林》、林風眠的鏡框《春深》等,無一不是大家之作。

    林林總總,一百五十件左右。

    盧燦看貨很快,全部看完也就四五十分鐘,起身對趙從衍笑笑,“趙老,您家的藏品,我能包圓,不過,有幾件得提前說明,我看不太好。”

    這話的意思就是,假貨我得挑出來。

    趙家藏品中,一共有十一件贗品,自然是不能收的。

    誰聽說自己藏品中有假貨都不會高興,趙從衍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有藏品你不看真?”

    多新鮮,誰能保證自己的藏品都是真傢伙?

    盧燦攏著手,微笑不語。

    “你說說那幾件?指出來我找人看看。”趙從衍有些賭氣的問道。

    “這是自然。”盧燦微笑點頭,轉身,將多寶閣上一件物品取下,放在一邊。

    “你說它是贗品?!”趙從衍雙眼圓瞪,表情掩飾不住的憤怒,甚至怒極而笑,“呵呵,盧先生這麼自信,這件東西,我可是做過科技檢測!”

    盧燦從多寶閣中取下來的物品,模樣像極一隻有雙耳的煎鍋,只是這隻煎鍋的內底部,有著密密麻麻的銘文。這是趙家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鎮宅之寶——西周兮甲盤!

    他第一件就把人家的“鎮宅之寶”給否了,趙從衍能不急?

    早料到對方有這想法,盧燦笑著擺擺手,“趙老,您彆著急。我挑出來的每一件貨品,都會指明漏洞在哪兒。您如果還不相信,可以拿著我的話去找您的鑑定師團隊核實,或者找第三方來驗證。”

    趙從衍面色陰沉,連著哼了兩聲。

    這件西周青銅盤,是1969年,一位東洋客戶用來抵押三十萬港紙貨運費的物件。

    妻子告訴他,這可能是史書上有著清晰記載的“兮甲盤”,為此,他們夫婦親自查閱很多資料,確信為真品。

    但又因為當時的三十萬港紙對於趙家而言,數目不小,因此,他專門從香江和北市聘請五位精通吉金鑑定的專家,前往神戶鑑定,都認為是真品。

    不僅如此,抵押方還拿出碳十四鑑定,鑄銅的製造年代,為2700年前,正負五十年,與西周周宣王幾乎同時代。

    可謂“三重鑑定”!

    因此,在他看來,這件藏品,是華光草堂所有藏品中,最不可能出現問題的一件!

    盧燦拿這件藏品開涮?哼哼,且看看這小子又會怎樣胡言亂語!

    老先生雙手抱胸,“那我就要向盧生請益!”

    盧燦雙手將這尊大盤豎起,迎著燈光,貌似在查看銘文,實則嘴角勾出一道弧線。

    他在笑!

    兮甲盤,製作者為西周時期的重臣尹吉甫。此人乃黃帝之後,伯儵(同倏)族裔,尹國(封國)的國君,字吉父,一作吉甫,兮氏,名甲,金文作兮甲、兮伯吉甫,因而稱呼為“兮甲盤”。

    尹吉甫本姓姞,因被封於尹,今山西隰(音習)縣,所以後人稱呼他“尹吉甫”。

    此人活躍在周宣王時代,死於西周最後一王周幽王時期。

    他是周宣王時的太師,西周時期著名的賢相,輔助周宣王中興周朝,不僅是流傳後世的《詩經》的總編篡者,還曾經奉周宣王命,與南仲一起出徵獫狁,獲大勝,反擊到太原附近,後又發兵南征,對南淮夷徵取貢物,深受周王室的倚重。

    此人的文治武功,都相當出色。

    兮甲盤,就是由尹吉甫命人制作,用以記載周宣王伐獫狁的戰爭,獲得戰功而受賞賜一事。

    這件兮甲盤流傳的經歷曲折離奇,在歷史記錄中,時隱時現,蹤跡莫名。

    兮甲盤出土的時間,約在淳熙年間(1174年—1189年),即宋孝宗趙昚在位後期。第一次明確出現在文字記錄中,為浙西副都總管張掄的所編著《紹興內府古器評》一書。

    當時南宋士人研究金石學的氣氛十分濃厚,因此兮甲盤很受人們重視,並被收入南宋宮廷府庫中。但在南宋末年的戰火中,兮甲盤流落到了民間,不知所蹤。

    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已是一百年後。

    元朝的一位官員,名叫李順甫,在一家小攤位上發現這件頗有古氣的“銅盤”,便帶回家。他的家人看它的器型與餅鐺相似,於是就將兮甲盤上的圈足折斷,用來烙餅。

    有一天,李順甫的上司,元代宰相、大書法家鮮于樞來李家做客,發現這隻盤子不同凡響,便討要過去。事後,鮮于樞招來眾多好友一起鑑定,認為這就是“兮甲盤”。

    他將這隻盤子發現的過程以及被李家當成烙餅銅鍋一事,都記錄在《困學齋雜錄》中。

    鮮于樞死後,這隻盤子傳到元代收藏大家陸友仁之手,此事記載於陸友仁的《研北雜誌》。

    在此之後五百年,兮甲盤不知所蹤。

    第三次現身,已經到清中後期,張老的師祖陳介祺之手,見載於陳老的《簠齋吉金錄》。

    陳介祺去世後,後人倒藏,此盤被保定府知府,滿州正紅旗的阿霖所得——此事見載於吳式芬的《攈(音郡,拾取之意)古錄》。

    清帝去位,阿霖被亂兵所殺,家產被搶個精光,兮甲盤再度杳無音信!

    有傳言說兮甲盤被東洋人買走,有人說被偷藏起來,也有人說被西洋人購得,還有說此物已毀於戰火,莫衷一是。

    其實,有關陳介祺老先生為什麼不將他的藏品傳給弟子朱飛仙這一問題,盧燦問過張博駒老爺子。

    當時,老爺子拍拍他的後腦勺,笑道,師徒如父子,可畢竟不是父子,陳介祺老先生出生官宦世家,有著偌大的家族需要負責,能將師門之物傳承下來已經足見老祖的清高!

    聽完,盧燦沉默很長時間。

    兮甲盤的傳奇經歷,並未到此為止,相反,愈演愈烈。還真應了那句“哥不在江湖,江湖上到處都是哥的傳說”的話!

    這件物品在二三四十年代,屢屢掀起風波,時不時就會聽見“兮甲盤現身”的傳言。

    張博駒老爺子曾經就看過不下於三件贗品兮甲盤。

    據張老所言,他親眼看過的三件贗品中,一件是來自東北銅官莊的偽作,使用的翻鑄壓模做舊法。第二件是京城後門造,出手之人是曾經為清宮內務府吉金造服務的老手藝人,採用的是貼皮做舊法,即採用機械鑄模再外貼刻有銘文的青銅皮,手藝巧奪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