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得無聊的仙女 作品

第 19 節 寵他度日

    六年前推倒何彥的那一夜,外面的雨下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我走的時候都凌晨四點了,我感覺身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我罵罵咧咧地回家,緩了好幾天,拉黑了他。

    六年後他搖身一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除我。

    「他竟然開除我,他這是公報私仇!」我跟死黨控訴。

    「你到底對我弟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恨你?」

    「做了……他……」我悔不當初。

    「哎,都是熟人,做了什麼不重要,哄哄他,我弟心軟。」

    嗯,死黨應該沒聽懂我的意思。

    1

    被開除的第一天,我在家躺了一天,男朋友從我媽那得知了我被開除的事,風風火火跑過來,買了東西讓我去賠禮道歉。

    「桃桃,你知道的,我舅舅費了很大勁才幫你找了這個工作,你被開除了,我不好向家裡人交代。」

    我有些鬱悶。

    我媽也給我打電話,問我需不需要她去跟何彥媽媽說說,「畢竟多年以前咱們是鄰居,雖然他們家現在是飛黃騰達了,可再怎麼說也有些交情吧。」

    男朋友和老媽的輪翻勸說,讓我覺得好像不去挽回這份工作,我就是千古罪人。

    最後,我還是去了何彥家。

    2

    死黨何歡給我開的門。

    我一進門,就看到了掛在她們家牆上的那幾幅字畫。

    聽何歡說過,好幾百……萬。

    我想著自己家掛著的十字繡,花了一千多,我媽都心疼了好久。

    我終於意識到我和他的差距了。

    我和何歡還有何彥一起長大,那時候他們倆住在爺爺家,和我家成了鄰居,她媽媽也每個暑假來住一陣。

    小時候,我們三個人整天在一起瞎鬧。

    何歡一直跟我很好,即使我們上大學分開了,也經常會跟我打電話。

    何彥從小就不喜歡我,我高中時學著別人早戀,但拜他所賜一次都沒成功,還屢屢被我爸媽男女混合雙打。

    我心裡有氣,終於在畢業之後忍無可忍,趁著大一的第一個寒假,狠狠地教訓了他一夜。

    「對不起,早戀不好,我是為你好。」我猶記得當時他紅著眼哭哭啼啼地承認錯誤。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在他那個小臥室,他扯著被子哭了一夜。

    我發誓當時我確實是打算實打實地教訓他一頓的,只不過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親他,扒他……事態有些不受控制。

    我不得不承認,他從裡到外都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子。

    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就做了不該做的事。

    也許是欺負得過於狠了,後來假期回家,我再也沒看見過他。

    4

    再見面就是在前天公司為了歡迎空降的大領導舉辦的會上了。

    他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認出了他,但他好像沒認出我。

    我還在竊喜,結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燒了我。

    他真記仇。

    我來到他家,他媽媽看到我提了一大包禮物過來了,溫柔地斥責我,「又不是外人,怎麼還拿東西來。」

    「阿姨,很久沒來看你們了,我給爺爺奶奶買的。」我站在原地默默頭。

    「真有心,爺爺奶奶出去旅遊了,我晚上視頻跟他們說,你來了他們肯定很高興,多少年沒見到你了。」

    話說回來,自從他爺爺奶奶也搬走後,我的確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

    「你弟呢,快去跟他說桃桃來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肯定有很多話聊!」

    阿姨招呼我去客廳坐,何歡來了一句,「他們早見過面了,何彥真不給面子,還把她給開了。」

    呃,氣氛一下子凝結到冰點。

    阿姨看看何歡,又看看我,像是猜到了我來的目的,「真不懂事,你讓他下來,我說他。」

    「阿姨,其實也怪我自己,有個數據報表弄錯了,所以……」我其實很尷尬,但又覺得阿姨這樣偏袒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這時,頭頂出現了一個聲音,「你也知道自己的問題,那還跑來?」

    我一抬頭,就看到何彥一身休閒裝,雙手插袋,懶懶地從二樓下來。

    「怎麼說話呢,你這孩子。」即使阿姨罵著他,我心裡卻不好受。

    有求於人,真是人生最糟糕的體驗。

    「公司不養閒人。」他談話間已經來到我跟前,不做任何停留,斜瞟了一眼我,就到沙發那邊懶洋洋地坐下。

    「弟,你太不近人情了,不過是一個報表弄錯了,也不至於開除桃桃吧,況且大家都認識。」何歡也看不下去了,過來拉著我,幫我說話。

    他抬頭望了何歡一眼,又笑著收回目光,「你一個整天就知道花錢買包的人,知道什麼是工作嗎?」

    「你……」何歡被懟得滿臉通紅,只好向阿姨控訴,「媽,你看他!」

    「有什麼話好好說。」阿姨瞪了他一眼,又過來拉我的手。

    我站在那裡看著一場由我引發的戰爭,尷尬得腳趾摳地。

    我後悔了,我不該來這。

    就算以後撿垃圾也好,要飯也好,我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待下去了。

    「阿姨,我其實就是來看看您,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

    我儘量面帶微笑,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把東西帶走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吃不得甜的。」他語氣冰冷。

    關上門那一刻,我感嘆了一句,他變了。

    變得我好像不認識他了。

    5

    我覺得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去挽回工作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路上還下了瓢潑大雨,被淋成落湯雞的我回家就病了三天三夜,。

    等我終於熬過來,打開手機就發現幾十個未接電話,同事通知我,公司要對我追責。

    因為我的失誤,給公司造成的損失,我不只拿不到工資,還要賠償公司 2 萬元。

    「以前也有人弄錯,都是開會說一下就行了,你這次真是撞在大領導的槍口上了。」

    同事對我表示同情。

    「新來的領導看起來溫文爾雅,對人也挺客氣,沒想到是個這麼冷酷的人,太嚇人了。」

    「他見誰都面帶微笑,那天有同事暈倒了,他主動給人放了假,還讓助理買東西去慰問。」

    「是啊,那天他助理把咖啡打翻在他衣服上,他都笑著說沒事。」

    「他怎麼會對你這樣?」

    我在群裡沉默了。

    我才明白,他哪裡是冷血無情,他只是討厭我。

    工資沒有了不要緊,賠償金我是真的沒有。

    我的錢都在男朋友周洲那兒管著。他是去年相親認識的,比我大三歲,為人踏實。

    用我媽的話來說,很適合結婚。

    一談戀愛,他就說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幫我管著錢。

    丟了工作,我很不想面對他,如果再告訴他需要賠錢,他又不知道會怎樣教育我一番。

    考慮了一晚上,我還是向何歡索要了何彥的微信。

    但我加了他微信,但他一直沒有通過。

    6

    沒辦法,我只好去他家樓下堵他。

    在他家車庫口站了幾小時,終於看見了他那輛賓利。

    我走上前去攔住他。

    他坐在後排,慢慢搖下窗戶,我一眼就看到他懷裡坐著個網紅臉。

    我一愣,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啊。

    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我尷尬地別開眼,「你出來下,我有事跟你說。」

    「就在這說吧。」他語氣冰冷。

    讓我當著別人的面,向他求情讓他別追要賠償金,他是故意給我難堪。

    我握了握拳頭,咬著唇不說話。

    「現在的小姑娘真是沒皮沒臉的,還追到家裡來了。」他懷裡的女人對著我冷嘲熱諷。

    我一瞬間頭皮發麻。

    「何彥,賠償金我真沒有,你能跟人事部說說嗎?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上。」

    「哦?我們有什麼交情?」他語氣裡多了幾分玩味,微微仰頭看著我。

    我想了半天,我和他的確沒什麼交情。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歡我,要真說起來,算得上交情的,也只有那晚的意亂情迷。

    只是,聽何歡說他後來換了無數個女朋友,妥妥的渣男一個,那短短的一夜,他怕是早就忘了。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

    「工作三年,你不會,兩萬塊都拿不出來吧?」他笑著問我,我感覺更多的是嘲諷。

    我心裡一陣苦澀。

    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出國鍍金回來年薪幾百萬,而我一個月幾千塊,還自己一分錢都沒有。

    我再次覺得那一夜過後拉黑他是對的,就我們倆這種天差地別的處境,我要是還跟他聯繫,我就是自取其辱。

    「我工資,都被我男朋友管著。」我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一瞬間,他眼神就暗下來,「乖,下去。」

    網紅臉依言開了門,但還在猶豫。

    「下去。」這一次他的語氣冰冷到了極致。

    那女生不敢再猶豫,拿了包,踩著小高跟就退到了一邊。

    完了,他心情不好,估計跟我也是談不成了。

    我正要走,身後傳來一句,「上車。」

    上車?我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不是要跟我談交情?」他反問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怕他。

    但為了錢,我還是上了車。

    我剛上車,車子就調頭,改了方向。

    我也不知道他帶我去哪,不敢說話,他也不說話,氣氛很尷尬。

    「何彥……」我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嗯。」他並不看我。

    我覺得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那個報表我是有錯,但以前有人犯錯,也沒有受到我這麼重的懲罰……」我看他態度那麼冷,不知道如何辯解。

    「因為很多人都犯過同樣的錯誤,所以就不是錯誤了嗎?」他語氣平淡反問我。

    我噎住。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幫您跟那些欺負你的人打過架,雖然你後來走了,大家沒了聯繫,但你也不要太……」

    我說著說著,覺得自己過於卑微,便說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沒有什麼反應,我更是覺得窘迫到了極點。

    他過了好一會,突然啞著嗓子來了一句:「到底是誰走了?」

    我:「?你說什麼?」

    他側過臉看我一眼,嘆了一口氣,「賠償金可以減少,回來上班吧,換個崗位。」

    我愣在那裡。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提什麼要求。

    「好。」我低低地應道。

    「你男朋友,他,對你好嗎?」他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樣問,我突然沒了答案,心中感觸良多。

    他對我好嗎?他工作穩定,成熟穩重,把我的大小事都安排得很妥當,我父母也喜歡他……

    「挺好的,挺好的。我父母很喜歡他。」我儘量輕鬆地說出這件事。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問,我覺得怪怪的。

    「你們會結婚嗎?」他又問。

    「在準備了,到時候請你吃喜糖。」我感覺跟他關係好像緩和了一些,大膽地跟他拉近關係。

    「下車吧。」他沒有回答我,而是頭往後仰,一身疲憊的樣子。

    我有些蒙,往窗外看,發現車子停在我家小區。

    「謝謝。」我下車之後感謝他。

    結果,我的話還沒說完,車就開走了。

    真沒禮貌。

    7

    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周洲。

    「我看到你從一輛賓利下來。」他直白地問我。

    雖然他臉上帶著笑,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做了錯事。

    「那是我老闆的車。」我說完又覺得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又補充道,「是認識的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他愣了一會兒,換了笑容伸手過來拉我,我沒由來得躲了一下。

    他臉色有些僵,「沒聽你提過。」

    我只好主動伸手拉他,「沒什麼好說的,他就是剛剛空降來的老闆,就是他開除的我。」

    他定在那裡不動了,「那你以前得罪他了?」

    「也不算吧……他好像不太喜歡我,所以……」我看到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想到什麼,皺了皺眉。

    「那你去求他了?」他問。

    「嗯。」想到這兒,我就情緒低落。

    「他答應了?」他又興奮地問。

    「嗯。」

    他捏了捏我的手,這下算是完全鬆了一口氣,「桃桃乖,你做得對,人總是要低頭的。他既然跟你認識,米以後多說點好話,男人總是要看幾分情面的,說不定你還有往上走的可能。」

    我看著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不理解他開心的點在哪裡。是我跟老闆認識,還是我有可能獲得升職加薪的機會。

    我胸口悶悶的,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舒服。大概是我知道,何彥根本就不是那種會同情別人的人。

    8

    周洲在我的出租屋裡給我做了飯。

    吃完飯,我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走過來摟著我,然後親我。

    親到他自己喘不過,他終於放開我,啞著嗓子問我:「桃桃,我真想快點跟你結婚了。」

    「哦。」我沒什麼感覺。「那就提前吧,你決定就好。」

    「可是我最近好忙。」他眼神迷離看著我,「結婚酒店都定好了,時間不好改,還是年底吧。」

    「嗯。」我應了一聲。

    他留戀地在我脖子上親了親,最後放開我,去換了鞋,臨走前囑咐我晚上記得關窗,還有檢查天然氣,有事給他打電話。

    我都說好。他很細心,很溫柔,考慮周全,跟他在一起,我好像也不需要動什麼腦子。

    我苦笑,為什麼每一次他來我家,走的時候我都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是很正派的人,我甚至懷疑如果他發現我不是第一次會有多震驚。

    外面又開始下雨,電視裡我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反而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和何彥那晚。

    那年我 19 歲,他比我小了幾天。

    「你是不是討厭我?」我逼問他。

    「我討厭你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他盯著我。

    「怎麼,覺得我是壞女孩?」我壓在他身上,抓著他的衣領。

    「嗯……」他聲音低到不能再低,整張臉紅得不像樣子。

    「那壞女孩現在要親你一下,你怕不怕?」我當時就想著這小子油鹽不進,我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看到他嚇到的表情,我知道他怕了。

    然後我就親了他。

    他的臉香香軟軟的,像果凍,我沒忍住,又多親了一下。

    初吻就是這種感覺嗎?

    等我抬頭,發現他眼睛竟然紅了。

    「江桃……你起來,我有點難受。」他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哪裡難受?」我不懂。

    他紅著眼瞪著我,「你還是不是女孩子!」

    後來我們兩個人怎麼就發展到了那一步,我覺得都是造物主的錯,不怪我。

    最後,他流著淚問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他可憐的模樣,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教訓你呀,以後聽話點。」

    他一下子火了,讓我滾。

    滾就滾,我真滾了。

    後來我在家緩了幾天,本來想著微信找他問問情況,也算是事後安撫。

    結果何歡告訴我,她弟弟要去留學了,後天的機票。

    「我弟去了美國,大概是不會回來了,我爸媽都去那邊給他買了房子,他好像也很喜歡那邊,都是一個媽生的,他怎麼那麼有出息,我還活得雲裡霧裡……」

    後來何歡又說了什麼,我都沒聽進去了。

    捏著手裡的手機,猶豫了好久,還是把編輯好的信息刪了。

    最後在他出發那天,我給他發了一條,「祝你一路順風。」

    他沒回我。

    我就拉黑了他。

    9

    我也不知道跟他這算什麼。

    大概就是青春萌動下的荷爾蒙錯亂吧。

    後來他的消息我都是聽何歡說的,聽說他女朋友換得勤,聽說他學業有成,聽說他在美國那邊工作也很厲害……

    漸漸地,我就不去打聽了,關我什麼事。

    想到這些,我心裡有些悶。

    第二天人事部通知我可以回去去上班了。

    我的職位降了一級,從原來的策劃部的組員,降成了宣傳部的資料管理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收發文件,打印,整理,端茶遞水,打掃衛生……

    我累得直不起腰,心想,何彥也真是夠狠的。

    他現在不要我錢了,改要我命了。

    因為業務不熟,資料繁多,我開始早出晚歸,永遠是最後走的那一個。

    回去得晚,周洲來找我的時候,我大多都不在,他乾脆也就不來了。

    我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我本身不太會做飯,現在好了,一天三頓都是外賣了。

    加完班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收到周洲的微信,「這個月工資怎麼沒發給我?」

    這一刻我突然就很想哭。

    「忘了。」我回他。

    「怎麼了?」他問我。

    我突然覺得煩,乾脆將所有錢轉給他,沒有再回信息。

    「桃桃,房子我都看好了,等年底結了婚,我們倆的錢就可以去付首付了,以後我就方便照顧你了。」

    我看著微信,不知道該哭還是笑,「你決定就好。」

    我不想再回了。

    我媽打電話給我,「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工作這麼忙嗎?」

    「加了會兒班。」我聲音有些哽咽。

    「身體要緊,要不媽媽去找找何彥媽問問,你之前的工作也不這樣啊,現在給你安排的工作怎麼這麼累。」

    「媽……」我叫住她,「這樣不好。」

    我媽又囑咐我養好身子,爭取結婚後早點生個小孩,我嘆了一口氣。

    掛完電話,我坐在路邊,感覺自己像一頭驢,被生活,即將有的家庭牽著鼻子走,找不到出口。

    想著想著,我就哭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只聽到有人在一直按喇叭。

    我抬頭,淚眼矇矓中就看到了那輛賓利,嚇得我趕緊擦了眼淚。

    「才下班?」何彥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讓我很不自在。

    「嗯。」我扯出一個笑容,「你也才忙完?」

    「嗯。」他又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上車,「送你回去。」

    「不了。」我拒絕,「我想一個人走走。」

    他嘆了一口氣,從車上下來,把另一側車門拉開,「還嫌不夠晚,還想走?」

    他都這樣了,我好像不得不上車了。

    我坐在他旁邊,沒有看他。

    「不滿意我給你安排的工作?」他盯著我的眼睛,大概是猜到我哭過了,語氣雖然冷,但不像之前那麼兇了。

    我沒說話,他這是明知故問。

    沒有人被降級之後還能說非常滿意的,我又不是傻子,八千塊和六千塊,喜歡哪一個,小孩子也分得清。

    「覺得累,覺得內容重複和煩瑣?那和你之前在策劃部被人說靠關係進來,毫無實力,就是個擺設,比起來呢?你更喜歡哪一個?」他問得一針見血,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就像一隻溺水的貓,大氣都不敢喘,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

    我低下頭,咬住嘴唇,怕自己哭出來,太狼狽,吸了一口氣問他:「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頓了一下,放緩了語氣,「當花瓶有什麼不好,能心安理得當個花瓶也是本事。」

    「重新開始吧,我在美國讀書,幫導師整理了三年資料,那也是我收穫最多的三年。」

    我自己咯噔一下,像是幾年以來的迷茫都被人撥開了。

    他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從車裡的儲蓄罐裡拿出一顆糖,問我:「要吃糖嗎?」

    我伸手接過來,是薄荷糖,心裡一驚,他不是最討厭薄荷的味道?

    後來一想,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人的口味總是會變的。

    10

    到了住的地方,我提前讓他放我下來。

    這麼晚被他送回來,要是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一個人可以嗎?」他往小區那邊看了一眼。

    我順著目光看過去,有點黑,我以前是有些怕黑,「習慣了。」

    我朝他笑笑,並給他道謝。

    「你男朋友不來接你?」他皺著眉頭,語氣裡像是有些情緒。

    「啊……我和他沒……住一起。」說完我就有些後悔,跟他說這個幹什麼。

    他愣了一下,整個臉看起來情緒緩和了一些。

    「再見。」我給他揮揮手,他沒再說話。

    只是他的車停在那裡一直沒走,前燈一直等到我走到了小區門口才熄滅。

    我心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稍縱即逝。

    結果一回到家,發現家裡燈亮著。

    我一驚,就看到周洲在客廳給我打掃衛生。

    「你……怎麼來了?」我望了望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十點了。

    以往這個時候他早走了。

    「你媽媽說你最近加班晚,擔心你,我決定搬過來跟你住一陣,順便照顧你。」他笑著說。

    他說得那麼輕鬆,我卻嚇了一跳。

    然後我就看到了客廳多了一些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有些頭皮發麻。

    「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跟你媽媽商量了,她也覺得這樣挺好的,反正我們遲早也要住到一起的。」他頓了一下,「怎麼,太驚喜了嗎?」

    我:……

    我是太驚嚇了。

    心裡有些悶,我走到自己房間,發現房間也多了很多他的東西。

    梳妝檯也被他收拾了,我連自己的東西都找不到了。

    我覺得我心裡有什麼快要爆發了。

    忍著脾氣,我告訴自己,他這樣要求也很正常,我拿著衣服去浴室洗澡,結果,大姨媽來了,我連衛生棉都找不到在哪裡。

    「周洲,你動了我的東西嗎?」我低聲問他。

    「嗯,你擺得太亂了,以後一起生活,東西放哪兒我都給你規劃好。」

    「我也有我的擺放習慣……」我儘量忍著脾氣,「你給我挪了地方,我找不到要用的東西了。」

    「那你問我,我幫你找。」

    我沒再說話,悶聲悶氣地洗完澡,穿好衣服,準備跟他好好談一談。

    「周洲,以後你做什麼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笑著問:「你不高興我搬過來嗎?這件事我和你媽都覺得挺好,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我咬著牙不說話,最後也不知道那根神經觸發了,我突然就來了句,「你什麼都跟我媽商量,不尊重我的意見,你怎麼不跟我媽結婚。」

    他愣住了,「桃桃,你今天怎麼了?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想笑,我以前不這樣?

    「我以前是怎樣,你們有人關注過嗎?你們總是用所謂的『為我好』來安排我,我就必須聽從你們的安排,因為你們比我成熟,比我有腦子。

    「桃桃。」他過來拉我的手,「我們是要結婚的,你聽我的不是應該的嗎?」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跟他在一起時會感到窒息了。

    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是奔著結婚去的,所有的事都得為著結婚而考慮。

    什麼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的感受。

    「那我們不結婚不就行了。」我甩開他的手。

    我受夠了。

    「你今天有點無理取鬧。」他臉色一下就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會想跟我分手吧?我們都見過雙方家長了,酒店也定好了,所有親朋好友都通知了,你……」

    又是用這一條壓我,我好累。

    「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吧。」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回了房間,把門反鎖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陷入到現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困境。

    他說的對,每一次我對他有不滿,每一次我想提出分開,他都會用現實給我一擊。

    一段已經在長輩,親朋好友面前確定的關係,想要改變,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不敢想象,一段在他們看來板上釘釘的美好婚姻,被我毀掉,她們會怎麼看我。

    說我傻,說我任性……

    我想到以前敢愛敢恨的自己,可是步入社會後,經歷了愛情事業的雙重毒打,我早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第二天一早,他就將自己東西搬走了。

    過了一夜,我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了。

    給他發信息,他沒有回。

    我們陷入了冷戰。

    11

    接下來,我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決定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

    跟著以前做資料管理的同事取經,避了很多坑。

    學著拒絕同事讓我幫她們端茶遞水的請求,發現工作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多。

    晚上加班,我在公司碰到過幾次何彥,但我一次都沒有再坐過他的車。

    我不想讓人誤會,特別是聽同事說,我原來的職位,他安排了一個新招的女同事,傳聞那個女同事是他的新女朋友。

    我就更沒有接近他的理由了。

    結果有一天我領導休假,讓我趕一份資料給何彥送去。

    我還是硬著頭皮去找了他。

    等他簽字是個漫長的過程,我從晚上八點等到九點,他才看完。

    「急著回去?」他明明低頭看文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抓到我在看手機。

    我有些囧。

    「沒有,你慢慢看。」剛說完,我的肚子就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尷尬。

    他愣了一下,終於停下了看文件,抬頭看我。

    「沒吃飯?」他又問。

    「沒吃。」我為了這份文件,忙了一天,根本沒來得及吃晚飯,「我不餓。」

    「走吧。」他合上文件,拎起衣服。

    「那文件……」我領導讓我務必讓他今晚簽字,因為他明天要飛去國外開會。

    「我待會兒回來看,明早讓助理給你。」

    「行。」我不好再說什麼,跟著他下樓。

    電梯裡我內心忐忑,想著怎麼拒絕跟他一起走,甚至一起吃飯。

    「怕我?」頭頂幽幽地來了句。

    「沒有。」

    「那還隔我這麼遠?」他戲謔地看著我。

    我猶豫著,只好朝他又近了一步。

    「想吃什麼?」他又問。

    「我回家吃飯。」我莫名覺得這關係有些曖昧。

    我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兩個人這麼晚一起吃飯似乎有些不妥。

    他雙手插兜,仰著頭,用餘光飄著我,喃喃道:「現在知道跟我保持距離了?」

    啊?我反應過來,尷尬得不知怎麼接話。

    「不是,家裡有飯出去吃多浪費。」我笑著打哈哈。

    「哦?」他又看了我一眼,「想邀請我去你家?」

    「不是,不方便。」我連忙拒絕。

    「你男朋友在家?」他平靜地問。

    我愣住了,「不在。」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他笑著問。

    我:……

    六年過去,他都已經這麼放得開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反過來嘲笑我的拘謹。

    「還是……」他又用他那雙桃花眼覷著我,「你覺得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會對你感興趣?」

    「高攀不起,高攀不起。」我內心忍不住酸澀了一下,「家裡只有速凍餃子,只要你不嫌棄。」

    他愣了幾秒,沒回答我,只是突然嘆了一口氣,開了車門,「走吧。」

    我只好跟了上去。

    12

    一路上我有些忐忑,主要是不明白他如今這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為什麼要紆尊降貴去我家吃飯。

    我想起了他剛才說的,對我沒興趣,腦袋有些悶,但沒有想象中難過。

    就像是曾經奢望過但是沒錢買的東西,很多年過去,我還是沒錢買,但我認清了現實,也就不奢求了。

    他專注地開著車,我偶爾轉頭,就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

    我想起六年前,他剛走那會兒,我還是抑制不住地去他爺爺家的院子周圍打轉,又不好意思打聽他的消息,就這樣揣著心事過了一天又一天。

    我有時也幻想,雖然他表面看起來這麼兇,實際上會不會也喜歡我?

    畢竟那一晚,他在耳邊哭著問我:「姐姐,這樣會不會對你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是溫柔極了。

    我說「會」,他就哭得更厲害了。

    「那我們別這樣。」

    「你是不是男人?」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尷尬。

    「我是,但我想在一個適合的時候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喜歡我。

    他不想成為我的那個男人罷了。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

    我多少有點賤,所以才會在逃跑後也不敢直接聯繫他。

    「看夠了嗎?」一道清冷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這才看見車子停了,而何彥此刻坐在駕駛座,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到了?」我尷尬地去解安全帶,他卻突然傾身過來--

    他的臉隔我只有一釐米距離時,我屏住了呼吸,心臟怦怦直跳,手腳都不知道怎麼動作了。

    我以為他下一秒就要親上來了,他卻伸手打開儲物櫃,拿出了紙巾,扔給我,「擦擦,口水。」

    說完瀟灑地開車門下車。

    我傻在原地,手裡捏著紙巾,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等我勉強整理好心情下車,他的步子卻停在電梯口不動了。

    「裡面有味道。」他指了指電梯裡面的一攤水。

    我皺了皺眉頭,大概是這棟樓裡的一隻狗,有點老了,有點亂拉。

    「那走樓梯吧?」我硬著頭皮說,「我家在 5 樓,不算高。」

    「可是我累了。」他一臉嫌棄。

    「那你想怎麼辦?總不可能我揹你上去吧?」這可難到我了。

    我一直知道,何彥有潔癖,還很挑剔。

    「那倒不用……你拉著我。」他說得一本正經。

    我:?

    我緩了幾秒,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何彥,我有男朋友。」

    他不說話了,抿著唇,過了一會兒又變了臉,笑著道:「好巧,我也有女朋友。」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吃你一頓飯就這麼難嗎?」他繼續說,「算了,你用手機電筒在後面幫我照著,我沒走過這種狹窄的樓道。」

    我咬咬牙,還是照做了。

    一路上,他都走得很慢,我只要沒給他照到光,他就會立馬停下。

    這個人真是難伺候。

    好不容易走到我家,他直接往沙發一坐,就開始玩手機,等著我給他做好端過去,一副大爺模樣。

    罷了,我擼起袖子就去了廚房,只想快點煮好給他吃,然後打發他走。

    13

    剛要煮好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一驚,仔細一想,只有周洲和我媽會來我家,但他們都有鑰匙,不能按門鈴。況且剛好有一個快遞可能到了。

    所以看到何彥去開門我也沒多驚訝,想著只是快遞,沒關係。

    然後,門開了,我傻眼了。

    「桃桃……這位……是?」周洲儘量表現得平靜,但嘴角的笑容僵硬無比。

    我蒙了。

    我後悔了,我後悔帶何彥來我家,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我向來處理不好這樣的誤會。

    「一個老朋友。」比起周洲的震驚,何彥表現得如此淡定。

    我看見周洲的臉色一瞬間變幻莫測,我就覺得頭痛。

    「家裡來客人,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周洲扯出笑容,換鞋,拿過我的圍裙,招呼何彥坐,然後去了廚房。

    動作一氣呵成,儼然一副男主人的風範。

    何彥終究是過去沙發上坐著,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廚房裡周洲忙碌的影子,諷刺地笑了笑。

    「麻煩你們夫妻倆給我煮飯了。」他明明在笑,說的話卻無比之冷。

    我果然是處理這種事的白痴,也不知道怎麼回他,只好去了廚房。

    「怎麼突然來了?」我尷尬地站在他身邊,插不上手。

    「來看看你天然氣有沒有漏氣,冰箱是不是插電正常,走的那天我沒關陽臺的紗窗,怕你不知道,有蚊子進來……」

    他念叨了一大片,彷彿在有意迴避剛才的問題。

    是的,他就是這樣,把我的家當成他的屋子,一切盡在他的掌控,我很多時候都感覺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隻傀儡罷了。

    「周洲,我要的不是一個男保姆,這些事我會做。」

    「你會?」他突然提高了嗓子,像是感覺到自己太大聲了,又低聲道,「我覺得還是把這些交給我更穩妥。」

    我嘆了一口氣,受夠了他現在這樣故意避開問題,裝作毫無影響,然後在某一天秋後算賬的樣子。

    「你不問他是誰?」我問他。

    他正常嗎?

    他不會真的相信何彥就是一個老朋友,這件事就這麼過了。

    「他不是說了嗎?你的朋友。」他繼續舀餃子,仍舊在迴避。

    「是,的確是我朋友,但你沒見過他,你不好奇?我和他的確沒什麼,他只是來這……」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打斷我。

    「桃桃,我不在乎。」他突然嚴肅地說,「你說他是你朋友就是你朋友,只要不影響我們倆結婚,我都不在乎。」

    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酒店也訂好了,家裡長輩都見過了,我還邀請了我同事朋友,桃桃,我丟不起這個人,你明白嗎?」

    我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傻了。

    「所以你跟我結婚,只是為了創造一個讓別人都覺得好的大結局?」我不可置信地問。

    「要不然呢,我們都不小了,結婚不就是給長輩一個交代,然後大家相互依存著生活嗎?」

    「那如果我說我沒考慮好,婚禮不辦了,你會怎樣?」

    他愣了幾秒,皺著眉頭,「我絕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我站在那裡,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一直往下落,最後嘆了一口氣。

    我苦澀地笑了笑,什麼都沒再說。

    13

    我真的佩服周洲,他後來還真的對何彥笑臉相迎。

    他將餃子端給彥,又遞給我一碗,因為太燙還幫我用嘴吹了吹,宛若一位合格的丈夫。

    一頓飯,三個人,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夾在中間,有些難受。

    何彥表情有些難看,吃了幾個就說沒胃口,轉身就要走。

    周洲還讓我送他下樓。

    何彥身子頓了一下,拎起西裝,笑得坦然,也沒拒絕。

    我按了電梯,一直把他送到樓下,他一根手指頭都沒動,看都不看我一眼。

    走出電梯前,他突然轉過身,低頭逼視我,「千挑萬選,你就選了這樣一個玩意兒?」

    我愣住。我知道他在說周洲,但更多的是諷刺我。

    「何彥……他叫周洲。」我覺得何彥這句話有些過分了。

    他卻根本不理會,輕哼一聲,轉身出了電梯。

    我手指頓在按鈕上,最終上了樓。

    回到樓上週洲已經洗了碗,又開始拖地、整理,做完這一切,他才終於停下來看我。

    「桃桃……」他走過來,抱住我。

    我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抗拒。

    「我們談談吧。」我嘆了一口氣。

    他身子撐開一些,看著我,眼裡有我讀不懂的情緒,沒等我開口,低頭吻上我的唇。

    周洲是個紳士的人,我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牽手、接吻,他都很剋制。

    可是這一次,他毫無章法,還強行拗開我的嘴。我呼吸困難,就想推開他。

    但他卻把我越抱越緊,最後乾脆開始動手。

    「周洲,你冷靜一下……」我壓著怒氣吼他,企圖喚醒他的理智。

    但沒用,他得寸進尺,直接把我摁在沙發上。

    「桃桃,我們遲早都會這樣,我不想等到結婚了,我今晚就想要你。」

    說完,他不顧我的反抗,就來扯我的衣服。

    我有點被嚇到了。

    「可是我不想。」我摁住他的手,祈求他冷靜一下。

    「你不想?」他盯著我,目光有些兇狠,「因為他?他是誰?你為什麼要帶他回家?如果我不在,你們會做什麼?」

    「是不是,現在壓著你的人,就變成了他?」他冷笑。

    我聽得頭皮發麻,還是想著跟他解釋:「不是因為他,我跟他沒關係,是我們自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和你帶在一起太壓抑了,我受不了了。」

    說完,他終於停止動作。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隔了幾秒,他笑著問我:「你玩我?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老婆,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地照顧你,你一句不合適就要趕我走?憑什麼?」

    「對不起。」我低聲道歉。

    我錯了,我早就意識到自己不喜歡他,但還是聽從了家裡的建議。走到如今這一步,我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他突然開始嘶吼,「如果覺得對不起我,就不要拒絕我,我為你做牛做馬,一次都不行嗎?」

    一滴淚從我臉上滑落,他哭了。

    內疚讓我放棄掙扎。

    他開始對我胡作非為,我也毫無知覺。

    正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我突然抽回了思緒,才發現他的手已經伸到了我裙子下面……

    我嚇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猛地推開他,狼狽地衝了出去。

    後面他還在說什麼,我再也顧不上了,順著樓道一層一層跑下去,最後跑出小區,一直往前跑。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晚上的氣溫有些冷,我冷得牙齒打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手機鑰匙什麼也沒帶就跑出來了。

    我也不想再回去,最後打了一輛車去我媽那。

    我媽問我什麼,我都不說,只想睡一覺。

    14

    第二天,毫無意外地,我感冒了,沒辦法上班,我打電話去請假。

    同事告訴我,何彥沒有批假。

    好吧,強撐著到了公司,我整個人都是飄的,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同事都去吃飯了,何彥來了。

    「怎麼這副鬼樣子?」

    我一聽心裡來氣,啞著嗓子反問:「你不就希望見到我這個樣子?」

    和他認識這麼多年,他一來就開除我,絲毫不念及情分。

    我病了跟他請假,他竟然告訴我:「要麼來上班,要麼辭職。」

    我媽一聽,趕緊喊我來上班。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他的關係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是有多恨我,才會故意整我?

    他可是我青春時代曾經喜歡過的人啊,怎麼會這樣?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情緒有些煩躁,「去買藥。」

    「不去。」我懶得理他,我現在只想睡覺。

    「你這狀態上班就是浪費公司的錢。」

    我都這樣了,他還想著公司的利益。

    我氣瘋了,吼了回去,「是你不讓我請假的,現在又說我,何彥,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你要逼死我才甘心?」

    他大概是沒料到我會突然這麼激動,愣在那裡,表情怪異。

    過了幾分鐘,我趴在桌子上,以為他走了,結果有人拉著我的衣服,輕聲道:「起來,去拿藥,不吃藥,吃點飯也行,我給你批假。」

    他怎麼還沒走?

    煩死了。

    「不去。」

    他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又壓低聲音,「算我求你。」

    我……

    我實在不懂他這變幻無常的情緒,只覺得他煩,最後只好跟著他去拿藥。

    吃藥前,他去買了粥,一勺一勺地喂著我,「吃了飯再吃藥。」

    他語氣依舊很兇。

    我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放低的姿態,總覺得哪裡彆扭。

    「醫生說的。」他很兇地解釋。

    後來他送我回我媽家。

    一路上我坐在副駕駛一言不發,他也不說話,挺好。

    我也根本來不及思考,現在滿腦子都是和周洲的事。

    「手上的傷哪來的?」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突然瞟到我的手腕。

    我趕緊把手往後面藏了一下,應該是昨晚周洲捏的。

    「不小心碰到了。」

    他沒說話,盯著我一直看,看得我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他打你?」他突然沉著聲音問。

    「沒有。」興許是我回答得太快,他根本不信。

    把車開到路邊停下,點了一支菸,望著我,「他是什麼玩意?」

    他現在的樣子應該是發火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情緒突變,「我說了,他叫周洲。」

    「我管他什麼洲!」他突然猛地拍了方向盤,刺耳的喇叭聲將周圍的鳥嚇得四處逃竄。

    「你發什麼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跟周洲吵完架,我已經覺得精疲力竭,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吵。

    他深吸一口煙,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突然轉過臉盯著我的眼,「江桃,你是傻子嗎?」

    「當初玩我,甩我,欺負我的狠勁呢?」他笑著問我,「怎麼現在活成這幅樣子?」

    我陷入沉思,一時無言。

    「還是……你這輩子也就只能對著我放肆了?」他苦笑。

    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

    我也哭了,擦了擦眼淚,回答他:「因為人總是要成長的,經受了社會的毒打,我任性不起來了。」

    我仰著頭,儘量讓自己不那麼狼狽,繼續說:「何彥,從一開始,我和你就隔著十萬八千里,所以到底誰甩了誰?我根本沒資格……」

    說完,我擦了擦眼淚,打開車門,下了車。

    說清楚就好了,藏在自己心裡很多年的話說出來,我頓時覺得輕鬆了好多。

    我攔了出租車,回了家。

    坐在車上,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於輕鬆,以至於總覺得心裡缺了一塊。

    也許青春裡的暗戀就是這樣,等我當時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上何彥了時,其實我的暗戀已經無法收拾了。

    可是暗戀會讓一個人突然感到自卑。

    從來沒注意過家境的我,開始注意到我和他之間天塹般的差別,就不敢靠近了。

    再加上,他還去了國外,我和他更是不可能了,他又不喜歡我,所以我怎麼敢聯繫他?

    看著他這次回國變成我的上司,這種距離感讓我更加確定當初的決定是對的,何必自取其辱?

    可是他剛才問我是不是甩了他,我又隱隱有種感覺,是不是他曾經也喜歡過我?

    哪怕就這樣的一點點希望,我的青春好像也圓滿了。

    我有自知之明,不能奢求更多了。

    15

    揣著心事,回到家,一開門,我就站在門口不敢動了。

    屋子裡坐滿了人,有我們家的,也有何彥家的,都是長輩。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小周說昨天有個男的去了你家?」我媽黑著臉上前來,輕聲質問我。

    「他怎麼說的?」我小聲問。

    我看著全部的長輩都來了,就知道周洲說的不是一般嚴重。

    「他還能怎麼說……」我媽小聲罵著我,「你這孩子,之前你也是同意的,現在婚禮也定了,酒店,婚慶,什麼都訂好了,別人一家人都來了,怎麼收場?」

    我心底沉了一下,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叔叔,阿姨,各位長輩,你們好。」

    全部人都以很不理解的眼神看著我。

    一瞬間我有些打退堂鼓。

    我深吸一口氣,「我和周洲分手了,對不起,給你帶來麻煩了。」

    「當初好好的,怎麼說分就分?」

    「一兩天就變了,我說桃桃這做人可不能這樣。」

    「我可聽說了,是因為一個男的。」

    「婚姻不是兒戲,你也二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沒有責任心?」

    「你不給大家一個交代嗎?」

    ……

    我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責怪,頭痛欲裂。

    又要交代。

    結婚的是我,我為什麼要給別人交代?

    緩了幾秒,我還是開口道:「沒有其他人,都是誤會,是我和周洲出了問題,現在分開好過以後離婚,阿姨,你說呢?」

    「你這孩子!」他媽媽顯然被氣到了,面部僵硬,「江桃,這婚還沒結,你就想著離婚啊。」

    「是我配不上他。」我很累,不想和他們糾纏。

    她一下子沒了語言。

    「那我們家周洲也沒嫌棄你,你倒好,你出去找是什麼意思?」

    「我沒找,那個男生是我上司,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到我家吃頓飯,就這麼簡單。」她的話太難聽以至於我沒忍住,「是不是和你家周洲在一起,我就這輩子不能有交際,不能和所有男的說話?」

    「就只是吃飯那麼簡單?周洲回家可是說……」

    「他說什麼,嘴長他身上,我能管嗎?阿姨!」

    也許是我吼得太大聲,全場突然安靜下來。

    「江桃,你怎麼對長輩說話呢?」我爸繃不住了,怒視著我。

    我嘆了一口氣,看著屋子裡面的人,心底一陣苦笑,「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家,大家可以散了。」

    說完我深鞠了一躬,就朝我房間走了。

    「江桃……」

    我關了門,把一切聲音隔絕在門外。然後整個人撲到被子裡,狠狠地哭。哭到天昏地暗,快斷了氣,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著:「何彥」

    想都沒想,我摁熄了屏幕。

    結果他不死心,一直給我打,打得我發毛,接起來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哭了?」

    我悶聲哭,不說話。

    他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說:「對不起,我剛才態度不好,我道歉。」

    我依舊不說話。

    說什麼?

    我現在腦袋都暈了,感覺自己快死了。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他又接著說:「你的藥掉在了我車上,要我給你送上去,還是……」

    「不要了。」我立馬拒絕。

    「行,我不上去,那你別哭。」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小心翼翼的樣子。可是我根本沒有心情理他,我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團糟。

    「你媽媽說你了?」他又問。

    「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我反問。

    他並不生氣,只是緩了一會兒問:「因為我嗎?」

    「我累了。」我想結束對話。

    「那你到底要怎樣才不哭?你哭得我……難受。」

    聽到他說他難受,我心裡竟然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可是想到他一回來就把我看似平靜美好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正在氣頭上的我直接來了一句:「你離我遠點!」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最後說了一個字:「好。」

    16

    第二天我去上班,沒有看見何彥。

    接下來的三四天也沒有。

    同事告訴我,他去國外培訓去了。

    「大概去一個月。」

    「也不一定,聽說是高管培訓,表現好的會調到更大的城市去。」

    「何總這麼優秀,肯定要調走沒跑了。」

    ……

    聽到這些,我心裡有一絲情緒。就像當年何彥出國留學,要說我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無能為力。

    這一次,居然也是同樣的結局。

    我覺得我的人生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出口在哪裡,我不知道。

    感冒好了以後,我天天加班,把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的。

    我給家裡換了鎖,也沒有再見過周洲。

    拋開了一切,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後,我的職業生涯終於有了一點起色。

    上級領導破天荒的地說要把更重要的工作交給我。

    後來某天下班路上,周洲跑到我公司大樓下面堵我。

    「桃桃,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一個月不見,他變化倒是不算大,沒有我想象中的頹廢。

    成年人的戀愛就是這樣,並不是離開了誰就不能活了。

    都鬧成這樣了,我簡直不理解,他還來找我幹什麼。

    「周洲,我們互相拉黑吧。」

    他一下子僵在那裡,悲傷了幾秒,但也只有幾秒,「桃桃,我買房了,付了房子首付,我們……好好的……」

    「你別這樣,我們大家都不要回頭了。」我聽著他的語氣,想著他對我的照顧,終究有點心軟,雖然沒有愛情,但我們也沒必要徹底鬧僵,只好好言相勸。

    「你不跟我在一起,房子就不會有你的名字。」

    我思考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把我的工資還給我吧,去找一個好女孩,寫她的名字。」我笑著說。

    「錢拿去付首付了,我沒錢了。」

    一瞬間,我的心沉入谷底。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

    我很震驚,震驚於他這樣一個老實的人,竟然有一天會做出這種事。

    他口口聲聲說,幫我管錢,然後我們一分手,我的錢就成了他的?

    「周洲,那錢是我的。」我不敢相信他的意思。

    「你沒有證據。」

    「你不要這樣!」我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感覺信任被狗糟蹋了。

    「和我和好吧,房子上加你的名字。」

    「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和你在一起嗎?」我苦笑。

    「可以,只要你想。」他堅定地望著我,我只覺得可笑。

    「我——不——想。」

    說完這三個字,我就走了。

    17

    回到家裡,我回想著自己失敗的感情,只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何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情緒低落到極點。

    「聽說你婚禮取消了?」她對此非常震驚。

    「嗯。」我心裡苦笑,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太好了。」她突然話鋒一轉。

    我:?

    「實不相瞞,我一直看不慣那個周洲,也只有你脾氣好,忍得了這麼久,是我一天都忍不了。」她說得咬牙切齒。

    「好什麼好,我現在成了我家裡人的笑柄了。」我嘆了一口氣。

    「怕什麼,你這可是一輩子的事,要是找了個不喜歡的人,熬一輩子可太慘了。我一定要找個喜歡的,讓我心動的人,別的誰都不行。」

    「不是誰都可以跟你一樣任性的。」我嘆了一口氣。

    「我這不是任性,我這是愛自己。」

    愛自己?我愣住了。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是愛自己嗎?

    可是這也不是我能選擇的。

    我心裡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六年前我沒得選,現在也是。

    「如果你喜歡的不喜歡你,你怎麼選?」我反問她。

    「那就要讓他知道,讓他喜歡你,況且你這麼漂亮,哪有人不喜歡你?」她又開始對我吹彩虹屁。

    聽著她在電話裡說個沒完,我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掛了電話,我一直在想她說的話,即使嘴上說著何歡就是小公主心性,但其實我內心是羨慕的。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有勇氣的。

    我曾經可能有,只是隨著步入社會,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就再也任性不起來了。

    第二天一上班,就得到了何彥回來的消息。

    聽說他放棄了調去其他公司的機會,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我心中開始有了異樣的情緒。

    可是我沒心思去多想,我算了一天,周洲大概從我這拿走了 20 萬。

    諮詢了律師,那邊說可以把轉賬記錄,聊天記錄整理好,發給她,留作證據,錢拿回來的概率很高。

    聽到這個結果,我總算舒了一口氣。

    搞定這些已經有點晚了,公司一個人都沒有了。

    「算什麼?」頭頂有人說話,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何彥。

    「沒什麼?」我趕緊用其他文件擋住我的草稿紙。

    他看了看我,「又加班?」

    「馬上走。」我站起來收拾東西就要走,他卻拉住我。「我送送你?」

    「不了。」我有點蒙。

    他身子斜斜地靠在桌子邊上,嘆了一口氣,勾勾唇,「那你送送我?」

    站得近了,我才聞到他身上一身酒氣。

    我才想起,他今天一回來就被拉到酒局去了,怎麼喝醉了又跑回辦公室來了?

    「你還能自己走吧,到樓下我幫你叫輛車。」我站起來,拎著包,就要走。

    他卻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看著我笑。

    「怎麼了?」我以為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他卻收住了笑容,開始跟上我,慢慢地走。

    進了電梯,他站得筆直,只是神情還是有些迷糊。

    我站在旁邊不出聲,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喝醉的樣子。

    「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他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垂下眼用餘光瞟著我。

    我有點蒙。

    心裡卻忍不住想會不會是為了自己。下一秒,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怎麼可能。

    「不知道。」我如實說。

    他盯了我一眼,冷哼一聲,「真沒良心。」

    我不說話了,保持沉默。

    出了電梯,他走了幾步就不動了,低著頭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我不得不停下來走過去看看。

    「還能走嗎?」我看他難受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緩了一陣,抬頭又笑著問我:「走不了,那你扶我?」

    已經挺晚了,我並不想跟他在這裡糾纏,就想趕緊送他上車。

    「行。」我伸手過去扶他。

    他卻愣了幾秒,然後自然而然地靠了上來。

    他真重,我有點吃不消。

    「你別全靠我身上。」我快站不穩了。

    就在我快要倒得時候,腰間多了一股力,他把我撈進了他懷裡。

    「何彥,你清醒一點。」我想要推開他。

    他卻直接把頭低了下來,嚇得我呼吸一窒。

    就在我以為他會親我的時候,他卻只是將頭靠在我的頸窩處。

    「頭暈?」我問他。

    「嗯。」他靠在我肩上,聲音悶悶的。

    人喝了酒容易低血糖,我不敢直接推開他,怕他暈倒了,只好讓他先靠一會。

    「那你站幾分鐘緩一下,待會再出去坐車。」

    「好。」他極其乖順地靠著我。

    氣氛有些尷尬,他溫熱的呼吸傳到我的耳邊,我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江桃。」過了會兒,他小聲叫著我。

    「嗯?」

    「你很缺錢?」他突然問我。

    我:?

    「不缺。」

    「那你剛才算的是什麼?」他又問。

    我愣住了,周洲拿了我錢的事,我也不可能和別人說。

    「呃……我自己算著玩的,看什麼時候能夠付首付。」我苦笑,「我們打工人付首付很困難,跟你不一樣。」

    「哦……」他又停了一下,問我,「喜歡哪裡的房子?」

    我有些無語,是不是喝醉的人話都特別多?

    眼看我叫的車快到了,我就隨便想了個地方,「江北區吧。」

    他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個字,「好。」

    18

    說是我送他回去,他卻讓出租車司機繞了大半個城先把我送回去。

    我跟他說再見,他卻直接下了車,執意要送我到小區。

    送就送吧,也不差這一截。

    送到小區門口,他又說要把我送到樓下。

    「你回去吧,我看著你打車,不然待會你栽到哪個花壇裡都沒人知道。」我看著他,他卻磨磨蹭蹭不想走。

    也不知道是今晚的夜色過分美麗,還是何歡昨晚的話深入人心,我竟然忍不住趁他喝醉多看了他幾眼。

    每一眼,都是何歡說的,心動的感覺。

    我被嚇到了。

    「那……我要是倒下去,會不會有好心人把我撿回去?」他沒個正經地笑著問。

    我不說話了。

    氣氛曖昧得可怕,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我嚇得閉上了眼。

    但他的指尖卻只是從我臉頰劃過,最後將我的一縷頭髮捋到耳後。

    我的心卻快得想要蹦出來。

    「江桃。」

    「嗯?」我回過神來,儘量平復自己的心情。

    「我回來只是因為一個人。」他笑著頓了一下,突然低下頭,再抬頭眼睛竟然紅了,「因為聽說她被全家人指責,因為她過得不幸福。」

    我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其實我之前回國就是因為她,現在選擇不調離也是因為她。」他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這些年我過得不怎麼樣,可是我卻受不了她過得不好,想要她過得好。」

    我低下頭,不敢直視他,下一秒我的眼淚也掉了出來。

    「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我不該走,沒關係,我給她時間原諒我,接受我,我可以等。」

    心底湧起一陣酸澀,我急忙背過身去。

    「我只想讓她知道,在這裡永遠有一個人,站在她一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說完,伸手過來輕輕拉了一下我的手。

    我第一反應就是躲,卻被他再次抓住了。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讓我沉迷。

    「不逼你了。」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我先走了。」

    等他鬆開手的一瞬間,我趕緊跑向了電梯。

    等我終於回到家裡,想起剛才的一切,心跳依舊不能平復。

    我坐在沙發上,才發現自己竟然滿手是汗。

    這算表白嗎?

    如果不是,我為什麼如此心潮澎湃。

    如果是,我該如何回應?

    揣著心事,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19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去上班。

    律師告訴我,可以起訴追回我的錢,可是流程很複雜。我真的不想談個戀愛,最後鬧到法庭上。

    思考了很久,我最後把律師說的話發給他,同時把聊天截圖和轉賬截圖也都轉發給他,告訴他可以私下解決。

    他過了很久才給出了回應——一張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我驚得腦子一片空白。

    「你跟蹤我?」

    如果不是跟蹤,他哪來的我和周洲昨晚的照片,當時他頭靠在我肩膀上,那個角度拍過去像是在接吻。

    「江桃,我本來不想追究何彥這個小三,但是你非要這樣,我就不得不聯繫媒體朋友把他插足我們戀愛的事報道出去了。」

    「你是不是瘋了。」

    「是,我瘋了,你告訴我結果吧,我總不可能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

    「那是我的錢,我的人也是我自己的。」我氣得發毛,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隨你。」他的態度堅硬。

    一整天,我都因為這件事心浮氣躁。

    本來我和何彥沒什麼,可是現在我還把何彥拖下了水,我不得不猶豫了。

    掙扎了一天,我還是妥協了。

    「周洲,錢給你了,照片刪了吧。」我躲在茶水間打電話。

    「所以你是承認了?」他還是不依不饒。

    「不是我承認,是根本沒有的事,你怎麼變得如此不可理喻?」我真的頭疼。

    「沒有的事,你說吧,跟他睡過幾次?」沒想到他還變本加厲了。

    「我們分手了,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虧得我還這麼珍惜你,結果你就是這樣揹著我跟別的男人亂來?怎麼他能滿足你,我沒有滿足你,你就背叛我?」

    我徹底無語了。

    「周洲,你放尊重點!」我忍不住朝他吼了一聲。

    剛說完,電話就被奪了過去,然後我就看到了何彥板著的臉。

    他拿著電話,走到門口將門反鎖了,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盯著我。

    我嚇到了,緊張得不敢出聲。

    「嗯,我就是何彥,有什麼話,你直接跟我說。」

    「睡過?」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撫。

    「是睡過了,細節就恕我不跟你分享了。」

    「她的錢,我會幫她要回來,我的律師團隊正在去找你的路上,以後請不要再給她打電話,你沒資格。

    「當然你要是想多吃幾年牢飯,可以試試惹毛我。」

    他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就那麼直直地看著我。

    20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我。

    「這是我的事。」我毫無底氣。

    他一臉平靜地看了一眼我手機上的聊天記錄,然後翻到了那張偷拍照。

    我心裡一驚。

    「角度不錯,引人遐想。」他笑著說。

    我都愁死了,他還笑?

    「他要把這張照片曝光。」我提醒他。

    「這張照片我要了,他總算幹了件好事。」他直接轉發給了自己。

    「好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一張照片,可以以勒索罪送他進去。」他頓了了一下又說,「最主要的是這張照片的角度取悅到了我。」

    我:……

    他收了手機過來拉我的手,「好了,以後這種事都交給我,不要一個人藏著。」

    「何彥,現在是在公司。」我甩開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又過來,低頭看著我,「那……不是在公司就可以嗎?」

    「什麼可以嗎?」我感覺自己被他繞了進去。

    「可以嗎?」他伸過手,輕輕把我攬到懷裡。

    我嚇得想推開他,他卻抱緊了不放。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肯定是有人要進來倒開水了。

    「裡面有人嗎?」

    「誒,怎麼鎖了?」

    「不知道。」

    「去找工人來試試。」

    ……

    我嚇得不敢出聲,奈何何彥抱著我,一臉絲毫不介意的樣子。

    「可以嗎?」他又在我耳邊問,「可以的話,我就放過姐姐。」

    聽到他說姐姐兩個字,我就頭皮發麻。

    「你別亂叫。」我壓低聲音警告他。

    「叫什麼,姐姐嗎?」他在我身後輕笑,「怕我叫你姐姐?」

    「怕,你別叫了。」

    「好,姐姐。」

    我:……

    他可能覺得逗我好玩,叫個沒停,我怎麼不知道,平時又冷又兇的何彥竟然這麼不要臉。

    「好了,不逗你了,你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放了你。」

    「不帶你這麼威脅人的。」我蒙了。

    「我也不想。」他捏了捏我的手,「但我等得沒耐心了。」

    「你……」我無語了。

    昨晚還口口聲聲說會等我,如此深情,現在才過了一天,就沒了耐心?

    「等了你六年,再熬,我就老了,姐姐。」他說完扳過我的身子,直接低頭吻住了我。

    想著外面還有人,我不敢發出聲音,只好推著他,結果他卻越吻越得寸進尺,吻得我暈頭轉向。

    「何彥……」我輕聲提醒他。

    「嗯,有什麼待會再說。」他又低頭繼續吻我。

    我徹底沉淪了。

    大約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他終於放開了我,還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緩了會兒,我背過身假裝倒咖啡,他去開的門。

    「你們幾個把材料 5 分鐘內交我辦公室。」他說了一句就出去了。

    同事們很震驚,哪裡還有工夫喝茶,趕緊回座位趕資料去了。

    料想中的質問完全沒有,沒人注意到我,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倒好了咖啡,又去廁所洗了一把臉,我才去繼續工作。

    下午工作的時候,心跳一直很快,心神不寧的,我覺得我要瘋了,不知道怎麼就和何彥發展成這樣子了。

    21

    工作到一半,他發了一條微信過來:「待會兒下班等著我。」

    我一驚,心跳又加速了。思考了好久,我回了一個字:「好。」

    結果他又來了,「想下班了。」

    我:……

    「好好工作。」怎麼輪到我提醒他工作了?

    「不行,我好像生病了。」

    「哪裡病了?」

    「一看文件,滿腦子都是姐姐。」

    我乾脆不回他了。

    終於熬到下班,等其他同事走了,他開車送我回家,一到車上又開始吻我。

    「何彥……」我被他吻得呼吸不暢,「你屬狗的嗎?」

    嘴唇都被他咬破了。

    他卻勾唇笑笑,「憋了 6 年,是人都要變成狗。」

    我:?

    帶我吃了晚飯,送我到家,他就開始賴著不走了。

    「我被家裡趕出來了。」他可憐兮兮地說。

    「為什麼?」我半信半疑。

    「因為我沒有隨他們的意,鬧崩了之前的訂婚。」

    我聽得心裡一驚,差點忘記了他也訂婚了。

    「那你活該。」我推著他出去,趕他走。

    「這麼絕情?」他笑著說,「我現在和姐姐可是同病相憐。」

    「你看,你沒了男朋友,我又沒了女朋友,我們兩個可憐人相依為命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怎麼變得這麼纏人?

    「我可以睡沙發,打地鋪也行,總比睡大街好。」他把著門把手不讓我關門。

    這麼可憐?我開始有些不忍心了。

    「那你睡沙發吧,就一晚。」

    「還是姐姐心疼我。」他立馬進來,將我抱住,又開始親。

    這一次親著親著就不對勁了。

    後來他紅著臉,說他難受,不讓我看,我自然也不敢再去看他。

    本以為可以一晚上相安無事,結果半夜他卻在我耳邊說:「姐姐,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

    我嚇得打了一個激靈,「記……記得。」

    我內心忐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你讓我哭了多久,現在,可不可以還回來?」

    「你……」

    這種事怎麼還?

    下一秒,他扯開我的被子,我就懂了。

    只是,他信心滿滿地想讓我哭,五秒後,氣氛有些尷尬……

    我笑著安慰他,「你幾年沒有過了?」

    他別過臉,不看我,低聲道:「六年。」

    「你不會,那之後就……」

    「煩死了,是。」他被自己氣得沒了脾氣。

    最後整個人往床上一躺,「還是你來吧。」

    我:?

    「我可能有陰影了,我到底做了什麼孽,只能是你……」他盯著我,又氣又好笑。

    「這麼可憐?」我有些……內疚。

    「知道我可憐,姐姐還不疼疼我。」

    他一把拉過我,我整個人就撲到了他身上。

    後來還算順利。

    就是折騰完都三四點了,他睡著了還拉著我的手,嘴裡唸叨著:「明天早上你不會走吧?」

    我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不會,睡吧。」

    「嗯。」

    我看著身邊的他漸漸地呼吸均勻,有些幸福的暈眩。

    抱著他,就好像一下抱住了我的青春。

    我遲來的的青春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