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敘 作品

第85章 跑喪

    “二胡。”

    王姨沒好氣兒的應道,“我和老李鬧掰了,這不上回老李有事沒去,我讓你幫忙拉了一下,他回頭還不樂意了,說我是過河拆橋,他可真有意思,那我給人出喪沒有拉二胡的我還不能找別人了?我又不是不用他了,這給他能耐的,來我家一頓摔摔打打,差點把我三太奶牌位碰著!”

    “栩栩,你說我張羅這些吹手出白事還不是為了給他們增加家庭收入,錢又沒進我自己兜,真是翻臉不認人,我還沒說他老李自己偷摸接活呢,揹著我他還跟著其他喪事主持到處拉曲兒呢!”

    我沒接話,都不容易,你要說老李叔不對,他不也是為了多掙倆錢麼。

    王姨這幾年不怎麼給人看事情了,年歲大了,身體不行,老仙兒帶不太動。

    主攻起白事。

    她主持,順帶組織起一個吹手班子。

    時髦點講叫做團隊。

    王姨是隊長。

    隊員全是她在村裡集結的,有敲鑼打鼓的,吹嗩吶的,打鑔子的,拉二胡的。

    接到白活,王姨就會把這些人聚集到一起,主持一到,吹手也敲敲打打的進門鳴喪。

    白事情,主家不好出去通知街坊四鄰自己家誰走了,晦氣,村裡都靠吹手的喪曲通知。

    訃告一貼。

    弔唁的人自己就進門了。

    來時主家會哭著相迎,走時主家不會送。

    王姨在鎮遠山十里八鄉是比較出名的半仙兒,白事兒接的也多,先前她只是去主持,吹手主家自己去僱,現在王姨有團隊了,找她就更方便了,相當與一條龍服務。

    收費也很公道,八百塊,從起帳子到定相,能給逝者安排的明明白白。

    錢王姨會跟吹手們分,按照分工,王姨是隊長,一套流程下來她也是最累的,所以她拿三百。

    剩下的再由吹手們分一分,一般就是出五個吹手,每個人會得一百塊錢。

    別覺得少,在鎮遠山來講,已經很好賺了。

    在鎮上打個工,一個月也就一兩千,去人家吹兩三天,晚上休息,主家還供飯。

    白天倒班吹,累了可以歇,都是坐在旁邊的帳子裡,風吹不著,雨曬不著。

    更不要說王姨找的都是她們村裡靠種地為生的莊稼人,老幾位都是年輕時愛好點文藝的,靠這門手藝吃飯還不夠,正好,王姨一張羅,跟著她出來賺點外快。

    遇到大方的主家,時不時也能創收,多拿個一兩百塊。

    凡事和人打交道的錢,就沒那麼死。

    但是有了團隊,事情就多了,一開始誰都沒意見,跟著王姨,出門賺百八十都很高興。

    時間長了,他們也會撥小算盤,撂挑子啊,想加錢啊,經常有老李叔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

    好在王姨性子潑辣,能給鎮住,你不想幹就換人,反正主家是衝她半仙兒名頭找來的,半仙兒少有,吹手可花錢就能找到。

    至於我是怎麼加入進來的呢。

    去年有天早上晨練,我正在山下繞圈跑步,王姨和三四位大叔坐在小卡車後鬥里路過,見到我了王姨就喊了停車,跟我打了兩聲招呼,我看到那幾位大叔手上都拿著二胡嗩吶就知道她要出喪,本想聊幾句就走,誰知王姨突然問我,“栩栩,我聽許妹子說你會吹嗩吶是吧。”

    “嗯,我會。”

    “那正好了!”

    王姨眼睛一亮,“我這班子今天少個換班吹嗩吶的,你能不能跟姨走一趟,當幫個忙!”

    我一看也沒啥事兒就上車了,衣服都沒換,雲裡霧裡的就跟著去了隔壁鎮子。

    一進門主家哭聲震天,嗩吶聲一起,我還嚇一激靈!

    給許姨打電話時她都毛了,“栩栩!你上哪晨練了?跑墳堆裡去啦!怎麼還有哭聲呢!!”

    我扯著喉嚨妄圖蓋住嗩吶,“許姨!我出來幫忙出喪啦!和王姨在一起呢!換班吹嗩吶!!對!明天回去!你幫我和師父說一聲!不用擔心!!!”

    正喊著,王姨還在後面指揮,“孝子賢孫,跪——!!!”

    我顫巍巍的回頭,靈棚的遺像前齊刷刷跪了幾排人。

    這一聲跪!

    打開了我跑喪的大門。

    那次完事後王姨給了我一百塊,我高興地啊,無關錢多錢少,多了條來錢道啊!

    在沈叔這住著,我最不好意的就是要零花錢,已經白吃白住了,張不開嘴提錢。

    沈叔也像是明白,所以他年節給我的紅包都很大,一次會有一千塊,我能花好久。

    平常學費是許姨直接給我交,衣服是許姨給我買。

    哪怕我習慣穿的運動品牌都是固定的,許姨也會扯綹子帶我到縣裡專賣店去買。

    縣裡若是沒有,她最狠的是帶我坐火車去市裡,就為了給我買幾雙武術鞋。

    當然,沈叔不缺錢,他雖然生活在深山裡,吃喝不是很講究,但是光他鼓搗的那個檀香木,我逐漸懂事後都知道很貴,可沈叔再不缺錢,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和許姨也明白我這心理,只要一有要花錢的地方,他們就先一步全部打點好。

    特別照顧我難以明說的自尊心。

    但我不爭氣呀!

    生活習慣不好,從小手散慣了,喜歡一些小玩意,比如說帶掛墜的油筆,漂亮的硬殼筆記本,信紙,筆袋,玩偶……

    看到就走不動路,一進文化用品店就好久出不來,十塊八塊的花著自己不太當回事。

    更不要說我偶爾還會買幾本漫畫書,喜愛的小飾品,護膚品,雜誌……

    通通是兒時養成的壞毛病。

    我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就算不跟家裡要錢,那也得攢一點,怎麼好瞎花呢。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也是想哄自己開心,練的太累了,買點喜歡的東西,心情就會好。

    從而導致經常把錢花得快見底兒了才發現自己花超了。

    算完賬發現,買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好在我斷斷續續的也有事主,不說上樑,幫忙幫到個牲口一次也能得五塊十塊。

    沒徹底缺過錢。

    一直在即將沒錢的邊緣來回試探。

    王姨這喪事一跑,錢能更活泛點了。

    我就跟王姨約好,只要是週六日,有出喪的活我就跟著去,乾點啥都行。

    打鑔的大叔不在我就打鑔,嗩吶的缺人我就吹嗩吶,這些人都在,我就幫忙打打下手。

    頭幾次出喪我很害怕,不敢看院子裡的黑帳子靈幡靈床,尤其是擺在前面的遺像,真瘮得慌!

    漸漸地就習慣了,看到棺材就像看傢俱,進院就跟王姨忙活,從起帳子燒紙開始,中間送漿水哭靈,最後摔盆出殯,每一步我都門清兒,王姨嗓子啞了我還幫她喊幾聲。

    主家看我挺賣力氣還靈活,也沒人說我添亂。

    上回我幫忙拉二胡,李叔可能不樂意了,就去找王姨毛病了。

    “栩栩,姨跟你說這些幹啥,我就是被那老李頭氣到了!”

    見我沒答話,王姨兀自繼續,“那就按老規矩,明天上午八點,你在王秀麗的手機店門口等我,我這邊把人叫齊了就坐車去拉你。”

    “行。”

    我點頭,“王姨,那這次的引魂雞還是咱自己準備嗎?”

    “主家讓我準備,他們怕買不好。”

    王姨道,“栩栩,你還要去魏老太太家買?明早能來得及嗎。”

    “來得及。”

    我笑了笑,“王姨,您知道魏奶奶沒別的營生,她就一個孫子還不太正常,但是大輝哥雞養的特別好,保證是金毛紅冠的大公雞,我到時候直接拎著,到了主家先放到後院,出殯那天再拿出來,價格就還是兩百塊錢,您看行嗎?”

    “行呀!”

    王姨嘆了聲,:“栩栩啊,你心眼好啊!魏老太太能認識你也算是她有福氣啦,那我明天就八點半去找你吧,給你騰出點時間,你別太趕,注意安全。”

    “得嘞。”

    我笑笑,聊了幾句掛下手機,下炕就去了許姨那屋,“許姨,我明早要跟王姨去許家屯出喪,拉二胡,就不吃早飯了。”

    “桂枝姐這個點兒通知你的啊。”

    許姨看著電視,“那是小三天啊。”

    “嗯,差不多得住一宿,看看主家安排吧。”

    我說著,看了眼伏在炕桌上寫作業的純良,這小子不知道聽誰說的,在鬧市中學習更顯用心。

    所以他不需要許姨在他學習的時候保持安靜,一定要許姨看電視。

    當下他看著書本真是目不斜視,但我敢保證他聽到我說啥了,不想去,他就不搭茬兒。

    先前他跟我去過一回,奔吃席,喪事完事都有頓送親飯,他欠欠的跟著就為了蹭一頓吃的,結果就不說吃的啥樣,那過程給他就整堵挺了,聽人家哭靈聽入神了,小老哥跟著淚眼婆娑,就差去那陌生的逝者前當孝子賢孫下跪磕頭了。

    熬到送親飯開始,他拿著筷子還吸鼻子,“不行,我這心口太堵了,這席以後我就不吃了,姑,你那雞翅不吃給我,我壓壓眼淚,味兒還挺好,唉,太難受了。”

    我都無語,有本事你別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