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敘 作品

第22章 上房仙兒

    “沒事兒。”

    我想放下袖子,爸爸卻死活不鬆手,“栩栩,這紅包過幾天就得長大,又會冒膿,你不癢嗎?”

    “癢。”

    我悶悶的,看著小臂上的蚊子包,我知道它們過幾天就會長大,會變成和腳腕上一樣的黑坑,而且,不止爸爸看到的這兩處,我後背也有,肚子也有,後腰也有,腿上也有了……

    加上腳腕的,前後一共十六處了。

    能怎麼辦?

    這個東西擦藥也不好,沖洗也不好,告訴爸爸,也是徒增苦惱。

    等等……

    十六處?

    我腦子裡‘叮’~的一聲!

    難不成,我每看一個先生,就會長一個包?

    潰爛。

    流膿?

    垂下眼,我握住和尚留給我的護身符——

    找不到厲害的先生,是不是,最後我會像蜂窩煤一樣的爛掉?

    “栩栩?”

    爸爸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爸。”

    我啞著聲,眼底酸酸的,“要不,咱們先回家吧,我想媽媽。”

    爸爸先是一愣,張嘴就大罵了我一頓,“梁栩栩!你現在回去就等於放棄,你三姑的舌頭白沒了!你媽媽病也不會好了,方大師的腿白折了,那個掛樹上的……算了,那個不提也罷!”

    “栩栩,咱家等於家破人亡啦!”

    爸爸也哭了,“你爹我五十才有的你,這輩子就指望看你長大成人,看你結婚,看你生孩子,你要是走我前頭了,爸爸咋活,咋活呀!”

    “爸,我沒想死。”

    我癟著嘴,:“我就是太想家了。”

    “栩栩,我懂!”

    爸爸抱著我,“堅持堅持!你很快就會好了!咱要活蹦亂跳的回家!”

    哭到最後,我們父女倆像是一種發洩。

    發洩這無端而來的磨難,堆積如山的憋屈。

    次日一早。

    爸爸帶我吃完早飯,就開車去了劉穎大姨家,載著她,直接去她表舅所在的連山村。

    路程蠻遠,要開一上午的車。

    爸爸不停地道著感謝,沒成想劉穎姨還會親自陪著跑一趟。

    “我閒著也是閒著!”

    劉穎姨很開朗,“我老家就連山村的,我媽走後也葬在那了,正好這還要燒七,我回老家住一段時間也省的來回折騰,燒完七七,就等著百日再回了。”

    聊了陣,她從後面探頭看了看我,“多好看的小姑娘呀,我在病房看到時臉上還有點肉呢,這也就一個多月唄,瘦的快脫相了。”

    “還不是折騰的。”

    爸爸搖頭,“大妹子,不瞞你說,磨我姑娘這東西是個死了十多年的女鬼,還是淹水的橫死鬼,咱也不知道咋得罪她了,能耐很大,要是你表舅不能看,可別硬來,這段時間有好些個先生為這事兒受傷了,我們寧願換人,也不想看誰遭罪。”

    “梁大哥,你怎麼知道是死了十多年的?”

    劉穎姨瞪大眼,“對過話了?”

    “哪呀,她要是能出來對話還好了,這東西就會在暗處使壞,先前派別的鬼,後來又一驚一乍的嚇唬人,我是找……”

    爸爸想說喬叔叔,話鋒當即一轉,“栩栩這不前面的先生給算的麼,他們鎮不住也會看呀,這些道道啊,我現在都明白點了。”

    “這倒是。”

    劉穎姨點下頭,“我表舅的能耐多大我也不清楚,咱也不能胡吹,不過我表舅不算命,老仙兒兵馬多麼,他就專門打邪,看起來倒是對你小女兒的虛症,能跟那個橫死的女鬼談攏談攏。”

    說話間,她緊了緊鼻子,“哎,梁大哥,你聞沒聞到一股味兒,臭的哄,什麼東西爛了。”

    我臉一紅,忙縮了縮腳。

    “啊,是我沒洗澡!”

    爸爸乾笑兩聲,“不好意思啊大妹子,最近忙孩子的事兒,我這糟老頭子也顧不上……”

    “沒事沒事!”

    劉穎姨臉上閃過尷尬,:“是我嘴太快,您的確是憔悴不少,我理解,不過大哥,回頭還是洗洗,孩子在旁邊聞到也不好。”

    “嗯,對不住。”

    爸爸訕笑著,忙岔開別的話題,“大妹子,你是在城裡做啥工作的?”

    “我啊,嗨,沒啥正式工作,以前在百貨公司做售貨員,後來我媽生病,我就辭職了……”

    大姨很健談,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了。

    最近一段時間,車內還頭回這麼熱鬧。

    一直緊繃的氣息終於鬆弛了幾分。

    我側臉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十月了,北方的秋天總是很短暫,昨個還泛黃的樹葉,今兒就迎風飄落,蕭瑟的道起別離了。

    心情跟著落葉有些許傷感,我想著一起訓練的隊友,她們又學了哪些動作,又練了哪首曲子?

    我還有機會去觸碰器械,能跳操嗎。

    想著想著,我迷糊的睡了過去,一睜眼,已經到院門口了。

    爸爸和劉穎姨正站在院門口和一個老婦人聊著什麼。

    我降下車窗,這村子四周都是山,瓦房錯落有致,嫋嫋升起的炊煙添著生氣,心頭忽的就愉悅了幾分。

    “舅媽,那表舅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沒準呀。”

    我回過神,看老婦人擰著眉頭,衝著劉穎姨道,“上午接的電話,那邊急的很,你表舅飯都沒吃就出門了,沒說多久能回來,不過他知道你要來,說是你帶著事主先在咱家裡住下,撐死一兩天的,等他回來就能給孩子看了。”

    “這……”

    劉穎姨有些犯愁,看向我爸,“梁大哥,你看這事兒趕得,你要是不嫌棄農村這環境,先在我表舅家湊合……”

    “快別這麼說!”

    爸爸擺了擺手,“我就是農村出身,嫌棄啥,再說我老家村裡還沒你們這富裕,這大瓦房多好,我就是怕住下給你們添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

    老婦人連忙道,“真是不好意思,穎子昨晚來電話我家那口子就準備好了,沒成想有急活,幹這行就這樣,你理解就成……”

    說著她壓低聲音,“我們家有仙兒,穎子說你閨女是撞陰了,住我家,保證啥事兒沒有,肯定能等到我家那口子回來。”

    “這就好。”

    爸爸沒意見了,回頭扶我下車,“栩栩,咱先在這住下,這位是你劉大姨的表舅媽,你就叫舅姥姥。”

    “舅姥姥好。”

    我對著老婦人點了下頭,許是劉穎大姨提前打過招呼,舅姥姥對我沒表現出驚訝,見我下車費勁,她和劉姨立馬過來幫忙,“小閨女兒的腳咋啦。”

    “腳腕上起了瘡。”

    爸爸應了聲,舅姥姥也沒多問,嘴裡直唸叨著,“正長身體的孩子,那可遭罪了。”

    進了屋,能看出舅姥姥家條件很好,地上都貼著瓷磚,寬敞明亮。

    我坐到炕邊,爸爸又去車裡取醫藥箱。

    這幾天他走哪都把醫藥箱帶著,一來應急,二來怕當晚回不了家,沒法給我上藥。

    被我折騰的,爸爸越發的心細了。

    “來,小閨女兒!吃點水果!都咱自家果園種的,可甜!”

    舅姥姥和劉姨一樣熱絡,絲毫沒讓我和爸爸感到侷促。

    晚上還熱鬧的一起吃了飯,真給了我一種不是來驅邪而是走親戚的錯覺。

    入夜。

    舅姥姥安排爸爸和我睡在東屋,她和劉姨去了西屋。

    我咬牙換完了紗布,沒敢發出一點聲音,怕吵了人家。

    ‘咚咚咚~咚咚咚~’

    換了陌生地兒有點睡不著,閉眼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窗戶發出輕輕敲擊的聲音,想叫爸爸,他已經打起了呼嚕。

    ‘咚咚咚~咚咚~’

    玻璃的敲擊聲還在繼續,我悶著不敢動,逼著自己趕緊睡熟,窗外接著響起一記蒼老的女音,“小姑娘,是我啊,小姑娘……”

    很熟悉的聲音!

    我睜開眼,臨床的婆婆!

    “小姑娘,你快來……快來……”

    我隨著她的聲音爬起,拽過外套胡亂穿上,一瘸一拐的走到窗邊,多少還是有點怕,憋了口氣,猛地拉開窗簾!本以為老婆婆的臉會貼在窗戶上,沒想到她是站在院子裡,月光很亮,老婆婆就站在院中的位置,似知道我在看她,她衝我招起手,“來,跟我走……快來……快來……”

    “去哪?”

    我問著,邁步打開了房門,到了院裡,她一閃身退到了門外,衝我仍是招手,很急的樣子,“快呀……快呀……”

    “哎~”

    我跟著她,奇怪的是腳腕不疼了,心裡也不害怕。

    月光明晃晃的照著,村子裡特別安靜,我出了大門就奔向了土路,她就在我前方十多米遠的距離處,不停地向我招手,但我就是追不上她!

    “快……快……”

    她還一直催著我,周圍都是樹,我哪哪都分不清,魔怔一樣的想跟緊她,走到一處岔路口,她對著我笑了笑,“小姑娘,你來了連山村,我就再幫你一次,你往前走吧,走左側,會遇到貴人,記住,是貴人……人呀。”

    “啊……”

    我懵著,沒等多問,她就不見了。

    風呼呼的吹過來,我抖擻了幾分,腳腕又開始疼,四處看了看,心顫顫的,不知是要往回走,還是聽老婆婆的話……

    牙一咬,我對著左側路口就一瘸一拐的走去,橫豎都這樣了,沒啥怕的!

    路很窄,我走了沒多會兒就看到前面有個小人兒,背衝我站著,在小路中間,正對著夜空中的月亮,似在祭拜,時不時的還點下頭。

    我停下腳,那是誰家的小孩兒?

    按個頭看,也就四五歲?

    他在幹啥?

    我仔細的想看清小孩兒,微微凝神,雙眼倏地睜大——

    媽呀!

    他、他有尾巴!

    是動物!

    轉頭我就要跑,腿腳還不利索,‘小孩兒’似乎感覺到了我,猛地回過身來,整個人居然瞬間就拉長變大,成了一個女人!

    我定在原地,心臟差點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長這麼大,頭回見大變活人!

    腿都軟了!

    女人盤著髮髻,衣服也變成了一襲長裙,裙尾隨風飄蕩,聲音清脆明亮,“嘿!你看到我了?”

    “你你你你……”

    “我什麼?”

    女人瓜子臉,小紅唇,神態卻是笑著,搖曳著那身裙子,飄飄然的走到我身前,微微俯身,正對著我的眼,“你想說我是什麼呀。”

    我牙齒瘋狂的打顫,嘴都瓢了,“你你你你……”

    視線一低,她尾巴尖兒還露在裙襬外面,毛是白色的!

    “說呀。”

    她眼神慍怒了幾分,“我是什麼?”

    “你是……你是……”

    我都要被她嚇哭了,喉嚨卡著,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