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四十八章魚龍齊聚

    劉公公微笑道:“這般開門做生意的酒樓,還真是少見,有些意思。”

    宋公公嘿嘿一笑,雙手扶著古色古香入手舒適的椅沿,打量著那個伶牙俐齒的年輕夥計,“看來你們掌櫃的雖然滿身銅臭,倒也算不得俗人,今兒咱家……今兒爺心情不錯,就給你們掌櫃一面兒,讓他來給我身邊這位劉老爺敬一杯酒,實話告訴你,這份面子,錯過了可就這輩子都撈不著了。”

    年輕夥計聽著這個胖子的滿嘴中原官腔,擺出的架子真是比郡守老爺還要大了,其實內心腹誹不已,不過臉上沒流露出絲毫,討饒道:“這位爺,真是對不住了,咱們大掌櫃不是咱們北安鎮上的人物,就連小的也沒見著過一眼,不湊巧,管事的二掌櫃,剛好在隔壁那地兒有桌推不掉的飯局,不過幾位爺放寬心,就衝你們點的六壺酒,只要二掌櫃回了酒樓,小的立馬去他跟前知會一聲,怎麼也不會讓二掌櫃錯過了四位老爺。”

    又沒能稱心隨意的宋公公已經有幾分不悅神色,正要發作,只是眼角餘光瞥見劉公公從錢囊中掏出一快分量不輕的銀子,沒有跟一般豪客那般徑直拋給酒樓夥計,而是擱在桌面上,緩緩向前推去,笑道:“賞你的,別嫌少。”

    年輕夥計本就對這位坐在主位的老人觀感最好,就像慈眉目善的富家翁,也像是書香門第裡走出來上了年紀的讀書人,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這在兜裡有錢沒錢都是大爺的酒樓,很少見。

    年輕夥計猶豫了一下,就聽到那名先前一直沉默寡言的魁梧中年人冷聲道:“讓你收下就收下。”

    等到那名年輕夥計小心翼翼收起銀子離去,劉公公小聲問道:“如何?”

    在太安城御林軍中和刑部衙門都聲名顯著的錢統領輕聲道:“沒有異樣,一路看過來,這棟酒樓夥計都是不曾習武的尋常人,只不過這三樓有幾桌……很不簡單。”

    劉公公淡然笑道:“往最壞處想,這裡離著青馬驛不過半炷香路程,騎軍策馬而來更是轉瞬即至,何況相信暗中盯梢的北涼諜子也不會是些無用擺設,咱們喝咱們的,不用多心。”

    謹小慎微的馬公公還有些隱憂,心比天寬的宋公公已是大呼道:“喝酒喝酒!錢老弟,稍後你可要嚐嚐咱家鄉那邊的熟花大酒,那種滋味,我啊,可是惦念了半輩子!”

    享譽朝野的六壺好酒很快就拿上來,得了賞銀的年輕夥計,更是自作主張跟酒樓多拎了兩壇上等綠蟻酒,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不肉疼。

    相比雲淡風輕的掌印太監劉公公和萬事不上心的掌司宋公公,江湖沙場都走過的御林軍錢統領要有更多計較,他肩上終究擔著三位印綬監大佬的安危,往小了說,任何一位有資格身披蟒服的老宦官出了紕漏,那他在太安城的官場也就到了盡頭,往大了說,真出現彈壓不下的風波,他姓錢的加上整個家族甚至是背後的恩主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看似臨時起意的一場喝酒,這位腰間懸佩有一把皇家御賜錯金刀的統領,一直是眼觀四方耳聽八面,比如登上三樓後,每個雅間四面雖有屏風遮掩視線,可屏風之間仍有足夠間隙,臨近樓梯的那兩桌,不出奇,瞧著就是尋常酒客,席上都有滿身風塵味的妙齡美人作陪,顯然是向隔壁青樓請來的勾欄女子,而他們這一桌的左右以及對面,三桌客人,卻是藏龍臥虎,掌印劉公公左手邊隔著蜀繡屏風的那一桌,坐著四人,人人氣息綿長,一位年輕女子姿色出眾,尤其是她桌對面那位舉杯喝酒時也一手始終摸住刀柄的中年人,氣態雄渾,哪怕當時自己只是驚鴻一瞥而去,這名當時背對他的刀客也瞬間有了微妙回應,雖未轉身或是抽刀,可是桌下那隻手顯然由摩挲刀柄變成了五指緊握,所以錢統領以防節外生枝,就乾脆放棄了其餘兩位男子的審視打量。

    而劉公公右手邊那座玉石山海圖屏風那一桌,六男三女,年齡懸殊極大,兵器各異,都大大方方擱置在桌面上或是懸掛在木架上,像是幾個江湖盟友門派的結伴出行,多半是為宗門內的年輕子弟積攢聲望經驗,這在中原江湖上屢見不鮮,言語之間也多是閒談江湖趣聞,此時就在說徽山那位紫衣盟主的事蹟,說到了那樁時下沸沸揚揚的傳說,去年冬末一個風雪夜,軒轅青鋒在大雪坪崖畔一夜觀雪悟長生,這讓錢統領如釋重負。

    真正讓他感到棘手的還是劉公公對面的那一桌,這也是為何錢統領選擇坐在劉公公對面的真正原因,隔著兩座屏風,二十步外,酒桌上坐著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男子身上有一種錢統領再熟悉不過的沙場氣息,而僅是看到一個陰沉側臉的女子,姿色平平,但是氣勢極為冷冽兇狠,她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草莽氣息,與尋常江湖門派的高手,截然不同,後者出手往往是切磋,只為名聲,而她出手肯定就是生死相向,只為殺人。

    酒至半酣,又有兩撥人幾乎同時登樓,先到一撥真是無巧不成書,正是飛掠龍駒河小渡口的那些江湖少俠女俠,只是不知為何人人神色複雜,既有敬畏也有興奮,好似白天見鬼了差不多,奇怪的是這些年輕人也都更換了一身衣衫,喝個酒也要沐浴更衣?身負小宗師修為的錢統領掂量過他們的實力,雖然感到有些古怪,也未深思。他雖然自知這輩子躋身一品金剛境界比較艱難,可是在二品小宗師之中,尤其是面對那些沙場之外的江湖武道宗師,不敢說世間同等境界之中無敵手,但只要是捉對廝殺,他十分自信活下來的人,只會是自己。要知道當年連那位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刀法大家顧劍棠,都曾對他這個小小御林軍都尉的刀法頗為欣賞,如果不是當時正好被朝廷擢升為副統領,也許他就要跟隨顧大柱國一起前往兩遼重返邊關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