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三十一章以一換五百

    種檀自言自語道:“只要讓我出了這密雲山口,任你徐鳳年在流州有翻雲覆雨的手腕,也無關大局了。不過就算你有這份魄力趕來堵截,又當真能攔得住我?”

    雖然臨近出口處,尚有一段路程,前方馬欄子最近一次傳遞回來的軍情也不曾有異樣,但是種檀突然眯起眼,下達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軍令,“三千先鋒騎,換馬!披甲!”

    種檀一馬當先,向前衝殺而去。

    若是山口外沒有北涼騎軍守株待兔,那就當做一場演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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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法上向來有半渡而擊一說,因時因地而異。

    一名年輕儒雅的騎將抬起手臂,身後兩鎮六千騎驟然而停。

    他抬頭眺望約莫三里地外的密雲山口,他身後六千人馬都風塵僕僕,流露出疲憊神色,一人雙騎,人馬皆疲,照理說這種形勢下的騎軍,沒有小半個鐘頭的休憩整頓,戰力絕對恢復不到巔峰狀態。一匹天底下最好的神駒,大概能夠一天奔出三百里。所謂的六百里加急甚至是八百里加急,那都是用驛站輪番換馬和驛馬撞死人不計罪的巨大代價換來的,事實上決定一支騎軍速度的真正關鍵,是騎軍最次一等戰馬的體力,那些名垂青史的長途奔襲騎戰,都建立在害馬慘重的前提上,簡單說來就是不斷活活跑死腳力孱弱的承重副馬,以此保證戰馬在戰場上的體力和衝擊力,否則一支兩三次衝殺就精疲力盡的騎軍,如何能夠對敵軍造成殺傷力?

    這次奔襲西域,北涼都護府和流州刺史府的既定方略,都是要求他和另外一支騎軍盡力聯手堵截種檀萬騎,進而迫使此人身後爛陀山僧兵越晚進入流州青蒼主戰場,所以歸根結底,這場阻截戰不求戰果大小,不過是儘量為鬱鸞刀部騎軍的孤軍深入和主力龍象軍贏取時間,很好打,但也很不好打,保守的打法,就是不理睬爛陀山步卒僧兵,只需要跟種檀的開路騎軍糾纏不休,如此一來,任務就算完成。可是在兩支騎軍並駕齊驅的途中,他提出了一個風險極大的想法,一個導致兩支騎軍都很不好打的激進方針,他本以為那個綽號曹矮冬瓜的年輕人會斷然否決,會搬出“以大局為重”這個說法,但是那個還是第一次與他並肩作戰的年輕北涼騎將,竟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不但如此,還主動擔負起更為“送死”的任務,理由是他曹嵬麾下人馬更多、而且他曹大將軍行軍打仗的本事也大些,這讓他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當年在廣陵道,習慣了獨力挑起所有擔子,習慣了數萬甚至十數萬大軍生死全部繫於一身的沉重。

    這場仗,還沒打起來,就讓他感到很陌生。

    他謝西陲轉頭望向那些隸屬於臨瑤鳳翔兩座軍鎮的騎軍,下意識伸手握住那柄前不久才到手的戰刀,第六代徐刀。

    許多事情許多細節,他也是真正到了西北進入邊軍之後才開始瞭解,比如手中戰刀,原來涼刀開鋒有兩次的講究,一次是在工坊磨刃,一次是在沙場殺人飲血,否則那把戰刀,如果僅有前一次,那就稱不得涼刀。

    謝西陲笑了笑。

    北涼寒苦,可窮講究真多。

    不過他喜歡,很喜歡。

    他身後這六千騎,“來路”複雜,既有原先在兩鎮割據稱王的強悍馬賊出身,也有為了戶籍而上陣搏殺的流州難民青壯,還有那個叫柴冬笛的婦人拉攏起來的西域流騎。

    準確說來,跟他謝西陲一樣,相對與北莽蠻子身經百戰的北涼邊軍,都是雛兒,人是如此,新配發的腰間涼刀更是如此。

    割下北莽蠻子的頭顱為刀染血開鋒,比起為那些水靈的胭脂郡婆姨破-瓜,一點不差!

    這個說法很粗糲鄙俗,更不知最早是從誰嘴裡傳出。

    雖說師從西楚曹長卿卻出身於市井巷弄的謝西陲,自然還是很喜歡。

    謝西陲的軍令一條一條精準傳達下去,將六千騎按照來源分作三部,以出身最正的兩千五百騎兩鎮騎卒作為先鋒,對出現在密雲出口外的種檀部騎軍展開衝鋒,衝突敵陣,得利則全軍齊進,未能得利,只要穩住陣腳,讓北莽騎軍無法成功在山口外鋪展陣型,便小戰既退,第二支流民千騎替補而衝,繼而換做柴冬笛部兩千騎軍,更退迭進。他親自率領五百龍象軍精銳在旁壓陣,一旦北莽騎軍出現

    破陣而出的跡象,謝西陲就會讓那五百死士精騎,就算戰死,也要用自己屍體堵住密雲山口的出口處。

    在和曹嵬萬騎分道揚鑣之後,後者已經將絕大部分涼弩和騎弓都轉交給謝西陲這支騎軍。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種檀部騎軍精銳殿後,由尋常騎軍率先衝出密雲山口,但是謝西陲相信,那名靠著葫蘆口足足臥弓、鸞鶴兩城北涼邊軍屍體當上夏捺缽的年輕人,絕對不至於如此掉以輕心。

    即便種檀真的如此名不副實,那麼謝西陲更有自信在實打實的戰場上,拿回那份己方先手失誤錯過的戰功。

    謝西陲幾乎與山口內的種檀同時下令,然後說出如出一轍的言語,“換馬!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