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九十八章人間天上,原來如此

    “龍虎山當興,武當山當敗!當初那大膽呂洞玄轉身走入凡間之時,就該讓武當山香火斷絕!”

    眾人漫罵聲中,黃雀鳴叫如鳳凰,土狗咆哮如蟒蛟。

    徐鳳年凝神屏氣,儘量不讓自己的絮亂氣機散落絲毫,因此他走得每一步都極其艱難痛苦。

    如孱弱稚童獨自行走於峽谷,有陣陣罡風颳過。

    徐鳳年嘴角泛起冷笑,想要以此削減我北涼氣數?

    所謂的幾兩幾錢,應該也就是你們天上仙人獨有的“銅錢銀兩”吧,大概跟凡間給人稱骨算命有些相似,若是我今日守不住誘惑選擇停步購買,我徐家和北涼的家底肯定就會一窮二白了。

    當徐鳳年走到街道中段,終於有兩人對他流露出善意的笑容,一僧一道,盤腿而坐,隔著街道相對而坐,不同於攤販行人,兩位都坐在臺階上,都像隱約坐在蓮臺上,他們雖非徐鳳年認識的熟人,但都對他笑著點了點頭,一人慈悲,一人自然。

    徐鳳年也分別點頭致意還禮。

    有怒喝聲響起,是對那個老僧,“老禿驢,膽敢壞我中原氣運!竟然還敢來我東方……”

    老僧笑而不言,消散不見。

    有三名披甲軍士模樣的人物,巡視街道的時候看到徐鳳年後,雖說猶豫了片刻,但仍是畢恭畢敬地讓出道路。

    街道那邊盡頭,澹臺平靜始終站在原地。

    徐鳳年終於發現她滿臉掙扎痛苦的表情,眼眸緩緩趨於銀色,愈發冰冷無情,心口處有刺眼光芒綻放,如明月懸掛滄海。

    徐鳳年皺了皺眉頭。

    看破有盡身軀,體悟無懷境界,一輪心月大放光明。

    這是道教生僻古籍上記載的證道跡象之一。

    記得呵呵姑娘跟他說過,黃三甲臨終前曾經說過,自從天地間有史以來,這一千年是佛道飛昇佔便宜,等到將來有個讀書人提出“存天理滅人慾”一說後,儒家成聖也會輕鬆許多,就像有了條終南捷徑,就像佛門的立地成佛,能夠一步登天,但代價就是潛移默化的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大愚蠢之事,是“大日已落西山,明月不起滄海”的大悲哀。

    徐鳳年怒斥道:“澹臺平靜,見過這般滑稽光景,還不醒悟?!這天上與我們人間何異?!為何繼呂洞玄之後,高樹露劉松濤李淳罡這些人都不願意飛昇?!”

    徐鳳年此話一出,很奇怪,先前還是一片謾罵的喧鬧街道竟是瞬間死寂無聲,隨後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句訓斥諸如“大膽凡夫俗子”“大逆不道”。

    徐鳳年環顧四周,冷笑道:“什麼謫仙人出身,什麼應運而生,到頭來回到你們這裡,還不是講究一個按資排輩?去凡間走一遭,我猜就是兩種情況,運氣不好的,就等同於人間的貶謫偏僻地方吧?那麼運氣好的,就是將種子弟去沙場撈取戰功?所謂的仙人垂釣人間氣數,與人間商賈做買賣積攢銅錢有兩樣嗎?當然,我猜仙人逍遙還是逍遙的,別有洞天福地做府邸嘛,長生不死看那人間熱鬧嘛,做成了位列仙班的真正‘人上人’,大多是一勞永逸的,只不過我很好奇,在人間對天道大有功勳之人,在這裡會不會也有功無可封的情況?這裡會不會也有官場上的明升暗貶之事?會不會有狐假虎威的仙人?”

    一時間,無人回答。

    徐鳳年的身體開始搖晃,如同天上大風中的一株無根浮萍。

    一個不輕不重但極具威嚴的嗓音響起,嗓音偏向女子,來自南方。

    徐鳳年轉頭看到她坐在屋頂,鳳冠霞帔,莊嚴而輝煌,她肩頭上站著一頭赤紅小雀,嘴裡叼著一條通體雪白的小……蛟龍。

    隨著她的露面,很快整條街道都劇烈顫抖了一下,震動愈演愈烈,沒有停歇的跡象,動靜源於一座高樓處。

    但是徐鳳年完全看不清楚那棟樓的光景,哪怕明明窗口打開,明明知道有人出現在那裡。

    在天翻地覆一般的劇烈晃動之後,瞬間平靜安穩下來。

    有個身穿正黃龍袍的中年人站在澹臺平靜身側,背後呈現出旭日東昇的壯闊景象。

    徐鳳年一路走來,落在眼中人物的相貌衣衫都尋常至極,只有此人和那女子迥異於尋常人。

    龍袍中年人,應該就是那個牽扯徐鳳年進入這座天上人間的罪魁禍首。

    但是他看著徐鳳年微笑道:“天上的確有你所說諸多不堪事,只是天上風景萬千,絕非你這具凡夫俗子的身軀,能夠憑藉這短短一街景象便一葉知天下秋。天道循環,更非你所認知的那般市儈。等到你重歸……”

    徐鳳年想要張嘴罵出放屁兩個字,但竟然此時此地張嘴說話都不行。

    只不過一個喝聲突兀在北方響起,道出了徐鳳年的心聲。

    “住嘴!”

    中年人一笑置之,似乎有些無奈。

    樓頂女子抿嘴一笑。

    她打趣道:“你這個北方佬,街上這孩子都不樂意認祖歸宗了,你還替他說話?護犢子也真是夠厲害的了。徐驍一事,你可以是已經犯了眾怒的……”

    那個渾厚嗓音在不知幾千幾萬裡外清晰傳來,譏諷道:“臭娘們乖乖生你的娃去,從老子的大秦那會兒就懷胎了,到現在也沒落地,你也不嫌丟人!”

    徐鳳年聽到這句話後,只覺得大快人心。

    不愧是“我”的真身啊。

    她站起身,憤怒道:“你這北方佬,人間有禮樂崩壞,你真當天道不會因此崩塌?!連那人間的凡夫俗子,也曉得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淺顯道理!”

    嗓音又起,跋扈至極,“那就崩他孃的蹋好了,到時候老子一人補天!爺們頂天立地,你這種娘們看戲就行,保管你屁事沒有!”

    她一怒之下,就要壞了規矩地從南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