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九十章南渡北歸時

    趙珣揉了揉下巴,幸災樂禍道:“那個昔年燕敕王趙炳極為倚重的王銅山,聽說姜姒御駕親征西壘壁前線,竟然擅自離開他負責的老杜山戰場,只領著十八精騎向北急突三百里,更是在兩支大軍對壘的陣前地帶,出人意料地憑藉一己之力破陣兩百步,死在他大戟之下的西楚將卒不下百人,悉數死狀悽慘,嘖嘖,可惜王銅山也是事後才知道那名女子並非西楚女帝。不過此役過後,王銅山那句名言相信你也聽說了,雖說有些粗鄙不雅,可確實道出了很多當今天下無數男子的心聲啊,哈哈,‘姓姜的小娘們,老子是大將王銅山!手中有大戟一杆,胯下亦有小戟一杆,聽聞你劍術不俗,敢不敢與我王銅山大戰一番?床上床下都要你心服口服!’”

    趙珣說到這裡,忍不住捧腹大笑,差點笑出眼淚,但是眼神陰沉,好像在說你徐鳳年是三十萬鐵騎共主又如何,是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神仙人物又如何?你果真能夠連破數條離陽戰線,去救你的女人?!

    不同於這位靖安王的大快人心,趙珣身邊的她眼神黯然,同樣是女子,自然有些心有慼慼然。

    亂世之中,女子,尤其是姿色的美人,有幾人能夠倖免於難?

    趙珣善解人意地身體前傾,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溫柔道:“放心,我趙珣此生必不辜負你。”

    她正要說話,猛然起身,一把近乎蠻橫地將趙珣從椅子上拖拽而起,然後將他護在自己身後。

    當她看到那個並不陌生又很陌生的背影后,如遭雷擊,臉色慘白,身軀開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以至於攥緊年輕藩王的五指力道極重,趙珣因為疼痛而滿臉痛苦,但是跟她如出一轍,當他看到那個背影后,剎那間忘卻了刺痛,只有膽寒。

    如魚蟲蜉蝣突然見到過江大蛟。

    那是一個修長的身影,腰間懸佩雙刀,正站在對面牆下,一隻手扶在椅沿上,仰頭看著那幅略顯粗糙的涼莽關防圖。

    她死死咬住嘴唇,滲出血絲而不自知。

    靖安王趙珣瞬間就是冷汗浸透後背。

    那個照理說最不該出現此地的不速之客,並沒有轉身,只是繼續盯著那幅形勢圖,緩緩開口道:“都是熟人了,看你們聊得很開心,就沒打攪你們。”

    趙珣無比希望自己在這種關頭能夠挺直腰桿,哪怕能夠說上一句半句硬氣話也好,可是就算他自己,也發現了自己說話的時候牙齒在打顫,“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人語氣沒有絲毫波動,“本來是找陳芝豹的,剛好發現你們在附近,就來打聲招呼,如果不是靖安王你道破天機,本王還真不知道她其實沒有出現在西壘壁防線。”

    此人越是如此心平氣和敘舊一般,她和趙珣越是肝膽欲裂。

    此人連出現在京城內的重騎軍也敢殺,連欽天監畢恭畢敬供奉百年數百年的天上仙人也敢殺,無聲無息地登門造訪,無聲無息地殺兩人算什麼?

    趙珣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雙眼通紅,突然對那個背影吼道:“徐鳳年!你敢殺我?!”

    徐鳳年轉過身,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那種眼神,更讓年輕靖安王感到悲憤羞辱,“你當真要殺離陽藩王,公認造反?!”

    徐鳳年說道:“離陽趙姓藩王,很值錢嗎?”

    趙珣臉色陰晴不定。

    徐鳳年補充了一句,“最快趕來的兩位靖安王府供奉已經死了,就在剛剛。至於那些王府死士扈從,就算在這艘黃龍戰船上人擠人外加疊羅漢,湊個千把人,當真夠本王殺嗎?”

    趙珣終於崩潰,身形踉蹌地向後退出一步,離陽最早成功世襲罔替的年輕藩王試圖重新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偏偏做不到。

    當徐鳳年剎那間出現在趙珣身前的時候,那個女子始終在顫抖,始終沒有勇氣出手,連微微抬起手臂的膽量都沒有。

    徐鳳年伸手掐住這位堂堂靖安王的脖子,將他提著離開地面,“之所以今天不殺你,是你這種廢物留給離陽趙室,比死了要更有用。趙珣,你說趙衡用一條老命幫你爭取來世襲罔替,是不是虧本了?”

    眼眶佈滿血絲的趙珣雙手抓住那條手臂,但是雙手無力,徒勞無功。

    徐鳳年就這麼提著趙珣走出船艙,來到欄杆附近,高高舉起,將這位靖安王砸入水中。

    丟擲力道之大,在廣陵江水面上激盪出一大片水花。

    這已經是趙珣第二次淪為落湯雞了,上一次是靖安王世子殿下的時候,在春神湖。這一次已經是貴為藩王,換成了在廣陵江。

    真名本該是舒羞的女子,戴著那張自己精心打造的生根麵皮,她站在不遠處,嘴角鮮血流溢,不敢正視徐鳳年,顫聲道:“世子殿下……”

    突然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已經不再是那個世子殿下,舒羞匆忙輕聲道:“王爺,舒羞這些年沒有對不起北涼,陸詡離開青州的消息也是奴婢傳遞給拂水房的,奴婢只是……只是沒有……”

    說到這裡,她已經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