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六十一章回涼州

    吳文厚看著徐鳳年,直截了當問道:“如果不認識我馬文厚,你這趟入京,是不是會登門拜訪徵北大將軍府?是不是要興師問罪?”

    徐鳳年點頭道:“當然。”

    吳文厚神色痛苦。

    徐鳳年淡然道:“老一輩的恩怨反正擺在那裡,你要是覺得愧對你爺爺馬祿琅,覺得那筆舊賬沒有結清,如今變成是我徐家欠你們馬家,大可以將來向我徐鳳年討還,你既然是馬家的嫡長孫,我不會覺得奇怪。”

    馬文厚突然怒吼道:“難道你北涼王覺得我會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徐鳳年伸手拍了拍腰間的北涼刀,身體微微後仰,面露譏諷道:“你我都是窮光蛋的時候,你馬文厚下棋贏過我一局?如今我徐鳳年已是天下四大宗師之一,更是麾下三十萬鐵騎的北涼王,想跟我扳手腕?我估計一個六部侍郎都沒那臉皮跟我橫吧?尚書還算湊合,你馬文厚有本事就當箇中書省或是門下省的主官,那才勉強有資格跟我做對手!就像碧眼兒跟我爹徐驍差不多!話說回來,馬文厚啊馬文厚,需要我徐鳳年等你幾年,還是幾十年?”

    馬文厚眼睛通紅。

    徐鳳年笑問道:“怎麼,不服氣?一千好幾的馬家重騎軍也就那麼回事,你一介書生,要自取其辱?”

    徐鳳年撥轉馬頭,抬起手,揮了揮。

    這個動作,顯然充滿了諷刺意味。

    馬文厚喊道:“徐鳳年,你就是個王八蛋!你給我等著!”

    徐鳳年根本沒有理睬,揚長而去。

    遠處,大致看到兩人見面不太愉快的尉遲長恭,在聽到這句話後,胡騎校尉更是為那位馬家長孫捏了把汗,北涼王要殺你那可就白殺了,我手底下這些兩千多騎軍最多就是幫你收屍而已,這位藩王在太安城鬧出那麼大動靜尚且沒見有誰出來主持公道,這出了京城,剛剛沒了定海神針的馬家嫡長孫,在他跟前算什麼?尉遲長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打消了繼續“護送”涼騎入薊的念頭,有馬家大公子這麼一攪合,他這個胡騎校尉真怕被北涼王當成出氣筒。

    在尉遲長恭跑去跟馬家公子套近乎的過程中,剛好跟年輕藩王擦肩而過,後者笑著抱拳告辭,受寵若驚的尉遲長恭嚇得連忙還禮。

    回到隊伍中,賈家嘉坐在馬背上,望著徐鳳年,一臉不解。

    徐鳳年拿起她頭頂的貂帽戴在自己頭上,輕聲笑道:“只許我是徐驍的兒子,不許他馬文厚是馬祿琅的孫子了?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人活著,有念想比起沒有念想,肯定更好。”

    徐鳳年瞥了眼那掀起的車簾,那半張絕美容顏,打趣道:“行了,不用藏藏掖掖了,跟屁蟲都走了,就算你陳漁出了車廂,騎馬狂奔也沒人管你。”

    白馬義從,準確說來是鳳字營,都尉袁猛策馬而來,這位當年一路跟隨世子殿下游歷江湖的魁梧漢子笑道:“王爺,那幫京畿騎軍也真是孬,太沒勁了!”

    徐鳳年瞪眼道:“少在這裡陰陽怪氣,窩裡橫就是英雄好漢了?”

    袁猛滿臉幽怨道:“王爺,末將這不是捨不得鳳字營都尉的官職嘛,王爺要是準我以都尉身份去邊關參戰廝殺,末將這就直奔虎頭城去了!”

    徐鳳年沒好氣道:“如今幽州騎軍缺少將領,卸任鳳字營都尉,去當個正四品的騎軍將領,幹不幹?”

    袁猛嬉皮笑臉道:“幹他孃的幹,末將又不傻,不幹!打死不幹!幽州那地兒的騎軍將軍,都比不上咱們涼州邊軍的校尉,傻子才去,跌份兒!”

    徐鳳年笑眯眯道:“袁大都尉,這話說得挺硬氣啊!行,過幽州的時候,本王肯定跟燕文鸞陳雲垂鬱鸞刀這幾位,好好說一聲,也好讓幽州方面知道涼州有你袁猛這麼一位好漢。”

    袁猛賠笑道:“王爺,燕大帥陳副帥那邊倒是無所謂,畢竟是步軍的頭頭而已,管不著末將的官帽子,但是千萬別在鬱將軍那邊說這話,萬一他以後做了咱們北涼鐵騎的副帥,末將咋辦?”

    徐鳳年笑罵道:“滾蛋!”

    袁猛灰溜溜離開。

    接下來陳漁果然出了車廂,只不過她騎術平平,生怕因為她而耽誤行軍,所以就跟頭頂幃帽一襲紅袍的徐嬰同乘一馬,徐鳳年和呵呵姑娘以及她們並駕齊驅。

    陳漁好奇問道:“我能問那位世家子是誰嗎?”

    徐鳳年嘆氣道:“最早那次遊歷遇到的一個……朋友。當年,除了兩人之外,就屬這傢伙跟我最投緣了,當然跟他算是善緣,跟大雪坪軒轅青鋒那就是孽緣了。其實那三年,遇到過很多人很多事,大多也就一笑而過了,比如我曾經遇到一個還未成名的女俠,好像是姓齊,脾氣很好的,武藝如今看來,很一般,但是她的胸脯……真的很大,每次與人比試,她都會束手束腳,因為會覺得丟人……她是我那三年遇到唯一一個,沒有對我們惡言相向的江湖女俠,只是很可惜,如今離陽江湖上沒有她的傳聞,也許是嫁人了。剛才那個傢伙,當年也拜倒在某個仙子石榴裙下,結果有一次那位白衣飄飄的仙子與另外一位仙子交手,那時候在我們眼中,打得滿是仙氣,只不過他心目中的那位仙子,打鬥時給對手長劍劃破了腋下衣衫,然後,就沒有然後啦。”

    陳漁一頭霧水,“這是為何?”

    徐鳳年眯起眼,笑望向遠方,“因為我們都看到了那位仙子的……腋毛。”

    陳漁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徐鳳年笑眯眯道:“其實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比如說有個傢伙比武招親去湊熱鬧,唯一一次打贏,是因為對手打擂臺的時候突然鬧肚子,然後難得風光一次攆著對手揍的他,拽著那傢伙褲腰帶死活不願撒手,結果……你大概可以想象一下那幅畫面,不堪入目啊……又比如說有個年輕英俊的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時候,很是讓人佩服,也生得相貌堂堂,結果一開口說話就完蛋,糙得一塌糊塗,都不曉得是哪個地方的古怪腔調,真是讓人感到惋惜,可見出門在外行走江湖,想當個人見人愛的少俠,真心不容易啊,是吧?”

    陳漁無言以對。

    徐鳳年看到遠處一騎出現在一處山坡上,大笑一聲,快馬加鞭。

    賈家嘉和徐嬰也跟上。

    陳漁看著前方這個背影。

    突然有些明白這個年輕男人的心境轉變。江湖,是一個人人不想死就很難死的地方,而沙場,是一個人人想活卻未必能活的地方。

    兩者沒有高下之分,但有生死之別。

    這個叫徐鳳年的男人,未必就是單純喜歡青衫仗劍的江湖,未必就是真的反感金戈鐵馬沙場吧?

    徐鳳年好像猜中陳漁心中所想,突然轉頭笑道:“沙場其實才是最壯闊的江湖,真的,總有一天,我會在那裡好好殺一場。萬人敵萬人敵,要是在江湖裡,你上哪找一萬個人來給你當綠葉?”

    陳漁好不容易生出一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

    徐鳳年扭頭後,看到那一騎,笑喊道:“姑姑!”

    然後,覆甲女子身後遠處,又突兀出現一騎兩人。

    武帝城於新郎,懷裡抱著一個綠袍兒小女孩。

    徐鳳年勒馬停在姑姑趙玉臺身邊,於新郎騎馬臨近後,輕笑道:“王爺不介意的話,讓於某一同前行?”

    徐鳳年皺眉道:“樓荒並不在北涼。”

    於新郎動作溫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平靜道:“與師弟無關,就是想去西北關外看一看。”

    徐鳳年沉默片刻,展顏笑道:“現在看一看也好,趁著這個時候北莽蠻子還沒有喘過氣,邊境上還算安生,以後就不一定能夠舒舒服服看大漠風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