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兩百三十七章又是聖旨到,又見太安城

    尉遲長恭下意識握緊刀柄,心情極為複雜,假設北涼騎軍不是十數萬,而是真正的三十萬,那是不是就可以直撲北莽腹地的北庭,幫助中原第一次完整征服大漠和草原?可如果北涼真有如此兵力,既然能打掉北莽,那麼打下自己身後的那座太安城就算更難,又能難多少?

    當斥候疾馳而來稟報八百騎離此不過十里地,趙桂強顏歡笑問道:“尉遲將軍,想來那北涼王總不會真在天子腳下大動兵戈吧?”

    尉遲長恭也沒有再對趙桂落井下石的心情,皺著眉頭道:“再等他們推進五里,如果北涼到時候主動派遣斥候跟我們大軍接觸,就意味著那位藩王會遵循著規矩行事。”

    不知不覺趙桂的頭盔都有些歪了,伸手顫顫巍巍扶了扶,順手擦了擦額頭汗水,小聲問道:“如果見不著北涼先鋒斥候,咱們咋辦?”

    尉遲長恭沉聲道:“列陣迎敵而已。”

    趙桂哆嗦了一下,差點當場從馬背上摔下去,打了個哈哈掩飾自己的窘態,自我安慰道:“應該不會的,上回北涼王進京覲見先帝,不管是在下馬嵬驛館還是在朝堂上,到底還是懂規矩講規矩的。”

    安西將軍顯然已經把那位世子殿下在國子監外的舉動和九九館的風波,都自動忽略了,更把自己當年揚言要是碰著那小蠻子一定要過過招的豪言壯志拋擲腦後了。

    兩軍對峙不過五里,仍是不見有任何一名北涼騎軍出現。

    趙桂一巴掌摔在自己臉上,憤憤道:“你這張烏鴉嘴!”

    尉遲長恭不用去看身後的騎卒,就已經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遙想當年,胡騎校尉尉遲長恭在遼東以騎軍伍長身份初次上陣殺敵,就彷彿能夠清晰聽到自己的粗重呼吸聲。

    因為過度緊張,新卒往往在衝陣之前,整個天地間會變得萬籟寂靜,甚至會讓人聽不到戰鼓聲。

    相距不過三里地,依舊沒有北涼騎軍離開隊伍。

    趙桂如喪考妣,已經沒了跟尉遲長恭說話的心氣,眼神痴呆,在馬背上自言自語:“北涼王,咱好好說話行不行?說到底北涼跟離陽還是一家人嘛,自家人動刀動槍多不好啊,你們北涼殺了幾十萬北莽蠻子還沒殺夠嗎?殺自己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再說了,王爺你老人家好歹是跟鄧太阿並肩的高手,跟我這種人打打殺殺的,多掉身價啊!”

    尉遲長恭高高舉起一隻手,沒有轉身朝後,竭力吼道:“起陣!”

    四千步軍居中,層層佈陣拒馬,盾牌如牆,弓箭手已經準備挽弓。

    左右兩翼總計三千多騎軍開始提起長槍。

    按照兩淮和趙勾雙方的諜報顯示,那八百北涼輕騎不曾攜帶長槍,一律僅是負弩佩刀。

    已經策馬來到左翼西壘營騎軍陣前的尉遲長恭,悲哀地發現自己好像又成為那個初次陷陣的遼東邊軍雛兒。

    西壘營,是京畿西軍第一營,向來眼高於頂,堅信一個西壘營就能打趴下其餘兩個營。

    營號取自西壘壁。

    不過二十多年,連同尉遲長恭本人在內,都忘了西壘壁是誰打下的了。

    似乎只有此時,當他們站在北涼的對立面,真正需要自己去直面徐家鐵騎,才意識到這個被遺忘的真相。

    臉色蒼白的安西將軍趙桂帶著一隊親騎扈從去往了騎軍右翼,不斷轉頭瞥向尉遲長恭那邊,這是他這輩子頭回後悔跟尉遲長恭交惡。

    每逢大戰,必須有將領身先士卒,原本歷來是離陽軍律,只不過除了兩遼,至多加上南疆,其它絕大多數地方的軍伍,或多或少都不再如此生硬刻板。

    這會兒主將趙桂就在不斷緩緩往後撤退,導致整個右翼騎軍都發生輕微騷動,陣型出現渙散。

    京畿西軍中的尋常士卒,雖說並不知道北涼已經大破北莽的驚人消息,可是誰沒有聽說新涼王是勝了武帝城王仙芝的武道大宗師,這種可是飛來飛去的神仙人物,哪怕他們覺著年輕藩王一人怎麼都殺不乾淨七千大軍,可殺個七八百人約莫是可以的吧?作為兩翼騎軍之一,衝鋒在前,可不就是先死的那撥?這麼算三四個騎軍裡頭就要死一個,運氣不好可不就是給殺雞一般宰了?退一萬步說,僥倖活下來了,三十萬北涼鐵騎共主的年輕藩王在這個地方戰死了,惹來北涼大軍直撲太安城,這筆帳算在誰頭上?還不是他們這些小卒子!位高權重的六部大佬們會跟你講義氣?

    陽光下,大地上。

    眾人視野中,那支清一色身披白甲的輕騎,熠熠生輝。

    八百騎軍緩緩前行,暫時並未展開衝鋒。

    就在眾人以為北涼騎軍會止步陣前,然後派人來跟安西將軍胡騎校尉兩位大人交涉的時候。

    異象橫生!

    八百騎幾乎在眨眼睛,就鋪展出一條衝鋒陣形。

    沒有鐵槍。

    但是八百白甲輕騎都握住了腰間北涼刀。

    明擺著這支兵力絕對劣勢的北涼騎軍,面對以逸待勞的朝廷七千人大軍,依然是隨時都會抽刀出鞘,隨時都會開始衝鋒。

    安西將軍趙桂開始快馬加鞭,卻不是陷陣殺敵,而是展露出驚人的精湛騎術,繞到了右翼騎軍的最後頭。

    胡騎校尉尉遲長恭無比清楚,只要北涼騎軍開始衝鋒,己方無論獲勝還是兵敗都是小事,一旦使得貌合心離的朝廷跟北涼完全撕破臉皮,秋後算賬,一個尉遲長恭加上整個尉遲家族,都擔不起這份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