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八十九章兩人之戰,兩國之戰(八)

    李密弼大概不會知道自己曾經給未來的北莽軍神帶來那種震撼感觸,轉頭笑道:“春秋尾聲那場洪嘉北奔,我北莽坐收漁翁之利,但是不少遺民都自認為無根浮萍,一心想著重返故土,就算活著做不到,死了也要子孫把骨灰帶往南方。我李密弼跟徐淮南一樣,也是遺民,只不過他們有心葉落歸根,我從來沒有這個念頭,醫書上有一種植物,治療毒蟲蛇傷,叫蒲公英,種子離開枝葉後隨風遠飄,落地即生根,落在何地,何地便是家鄉。”

    拓跋菩薩雖然以從不涉北莽兩姓“家事”為女帝信賴器重,但是北庭南朝這些年的風吹草動,拓跋菩薩不是沒有察覺。李密弼的言外之意,拓跋菩薩大致猜得出其中深意,事實上二十年來,北庭大族打壓南朝那些個後進成為甲乙兩等的膏腴華族,多半就是使用這類伎倆,捕風捉影潑髒水很是熟稔。只是從作為北莽諜子祖宗的李密弼嘴中說出,拓跋菩薩就不得不萬分重視了。

    老人扯了扯馬韁,坐騎減緩速度,憂心忡忡道:“這些年來,就做了兩件事,明面上照看魚塘,暗地裡清掃庭院落葉,後者可以說是捕捉那些在他鄉破繭的蝶,一隻一隻收入籠中,我一直樂在其中,但是可惜成效不大,到最後連陛下都覺得是我大驚小怪了,雖然還不至於猜忌成是那養寇自重,但這幾年越來越興趣缺缺,尤其是徐淮南的死,讓陛下很是傷感,我知道,陛下對於此事是有愧疚和怨言的,愧疚是君臣二人沒能善始善終,讓徐淮南死於非命,怨言是朝我來的,因為正是我的提防和懷疑,才讓那姓徐的年輕人有機可乘,拿走了徐淮南的頭顱,讓整座北庭蒙羞。但是我有一種直覺,哪怕我挖了二十年也沒挖出一根筍鞭,可在王庭和南朝,肯定有那麼幾條居心叵測的漏網之魚,隱藏極深,在苦苦等待某個時機。”

    拓跋菩薩皺眉道:“既然連先生都挖不出,就算真有幾條漏網之魚,已經相隔二十年,他們如何能夠成事?”

    老人緩了緩語氣,笑道:“我比不得那位太平令,也不同於你拓跋菩薩和董卓,對軍政兩事都是外行人,更談不上什麼高瞻遠矚,但是常年做著那些好似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髒活,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好習慣,那就是務求先把近在咫尺的人和事都弄清楚,否則就會寢食難安。我一門心思盯著那些個起起伏伏的大族豪閥,不像你們當中很多人,還在跟北涼鐵騎死磕,就已經把眼光放到了更南邊的太安城,中原,和那條廣陵江。我有句話一直想問,但又不能問,今日只有我跟北院大王兩人,不知能否解惑?”

    拓跋菩薩沉聲道:“先生請問。”

    李密弼語氣格外生硬,“難道除了我李密弼,就沒有人想過北涼會贏,北莽會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