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八十七章兩人之戰,兩國之戰(六)

    徐鳳年有氣無力道:“拜託,那個當時差一點的就被我做掉的人物,不是什麼三腳貓貨色,是拓拔菩薩啊,李密弼不冒出來攪局的話,我這個時候就是大搖大擺跑到涼莽邊境上,單騎出陣,槍頭上會掛著他們北莽軍神的腦袋了好不好。那麼北莽的士氣就會墜入谷底,比邊境上殺了他們二十萬騎軍還要有用,簡單說來,就是我們北涼可以少死十萬人……”

    姜泥才不管什麼如果不如果,打斷他的痴人夢話,嗤之以鼻道:“結果還不是喪家犬般躲到這裡。”

    徐鳳年笑道:“我是喪家犬的話,你好到哪裡去?我們豈不是成了狗男女?”

    姜泥破天荒沒有還嘴,沉默不語。

    徐鳳年勉強坐起身,望向窗外的燈火如晝,“拓拔菩薩恢復得肯定比我要快,加上一個精於截殺和設伏的李密弼,我們只能拖延時間往南走,只能等徐偃兵和澹臺平靜帶人南下,迫使拓拔菩薩和李密弼放棄追殺。我想最多再熬個半旬,他們兩人就會主動放棄,秘密返回北莽。這場賭博,雙方風險都很大,就算李密弼捨得拉上拓拔菩薩一起跟我對賭,北莽太平令也不會答應,拓拔菩薩知道其中輕重。”

    姜泥冷冷清清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能下地走路?”

    徐鳳年苦笑道:“大概還需要兩天,拓拔菩薩和李密弼循著痕跡追到雪蓮城也許只用一天,這意味著你恐怕還得再打上一場,當然,這是最壞的結局,如果我的運氣沒這麼差,也許他們如今已經北返在途中了。”

    徐鳳年突然滿臉疲憊,十分無奈道:“不過我現在的運氣,好像不怎麼好。”

    姜泥皺了皺眉頭,“就你這半死不活的德行,怎麼跟人要雪蓮?”

    徐鳳年笑道:“你該不會認為堂堂一座雪蓮城沒有我北涼隱藏實力的一席之地吧?”

    姜泥忍不住轉頭問道:“這家客棧是北涼諜子開的?”

    徐鳳年打趣道:“你覺得會這麼寒酸嗎?”

    最憎惡被這傢伙牽著鼻子走的姜泥怒目相向。

    徐鳳年坐靠著床欄,微笑道:“勞煩你跟老掌櫃去要一份宵夜吃食。”

    姜泥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樓下跟那個滿臉晦氣的八字眉老頭兒要了一份食物,然後在三樓多要了一間屋子,既然從頭到尾客棧都沒跟他們要銀子,那她也就放下心來擺一擺闊綽了。徐鳳年只看到老掌櫃端著食盒進入屋子,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鬆了口氣,笑眯眯道:“掌櫃的,放心,銀住宿子絕不少你一錢。做生意的,都講究一個馬無夜草不肥,不知道掌櫃的在雪荷樓那邊有沒有門路,我聽說雪蓮城的雪荷樓是西域南邊一等一的銷金窟,來這兒買不買得到雪蓮只看緣分,但是吃不吃得到雪荷樓的女子,就得看兜裡裡的銀子足不足了,我呢,銀子,有一點,趁著那位跟我慪氣分房睡了,就想逮著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白來雪蓮城一趟……”

    年紀一大把的掌櫃頓時會心笑了,不過很快就愁眉苦臉,小心翼翼道:“實不相瞞,城裡的客棧酒樓都有這些大大小小的門路,就是想著怎麼把客人伺候高興了,乘興而來乘興而歸嘛。老頭兒我的悅去客棧,既然敢打出這麼個名號,當然也有自己的門道,只不過公子可能有所不知,雪荷樓的姑娘那架子可大得很,跟宮裡娘娘似的,別管啥身份,那些女子一概不出樓待人接客,倒是其餘幾家的姑娘,沒有這麼講究,老頭兒也能搭上線,讓姑娘們花枝招展漂漂亮亮地來這兒,神不知鬼不覺,保管公子家那位不知曉,而且公子喜歡啥口味的,也能事先說好,退一步講,若是公子生怕不對胃口,老頭兒也能賣張老臉,讓她們多來幾位便是,緊著公子挑順眼了……公子,要不然?”

    徐鳳年搖頭笑道:“其它巷子的姑娘就算了,咱們吃得就是雪荷樓這招牌,姑娘水靈不水靈不是最重要的,回去才好跟哥們吹噓,否則哪裡吃不是吃?你們雪蓮城女子,還真能比中原青樓的花魁好看?掌櫃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這樣好了,掌櫃的,我以前有個朋友算是雪荷樓的常客熟客,在那邊也是砸下好幾千兩銀子當水漂耍的人物,你去找雪荷樓的老鴇,就說拂水郡有個姓徐的公子哥的道上朋友,要找樓裡的花魁出來喝酒,價錢讓她們出,只要敢喊價,我就敢出價。掌櫃的,你只要把話傳到,不管事情成不成,咱們退房結賬的時候,我都會額外加上這筆‘車馬費’。”

    老掌櫃一聽,樂壞了,屁顛屁顛跑去牽線搭橋。

    沒過多久,徐鳳年就看到房門打開,站著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她,不等他解釋什麼,摔門而走。

    不到半個時辰,房門輕輕敲響,徐鳳年平靜道:“進來。”

    兩名女子走入屋內,刻意換上了普通衣衫,不過摘下遮掩面孔的幃帽後,才讓人發現一位徐娘半老,一位正值妙齡,都是各自風流從頭流淌到腳的出彩女子。

    看到徐鳳年的容貌後,那年輕女子的視線還有些好奇和審視,本就一路上戰戰兢兢的丰韻婦人,則是嚇得直接就撲通跪下了,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大氣都不敢喘。

    徐鳳年柔聲道:“宋夫人,起來吧,坐著說話。就算是整個離陽公認狼心狗肺的祿球兒,私底下也很敬重宋夫人。”

    婦人眼睛通紅,起身後施了一個萬福,這才坐下。

    徐鳳年笑問道:“這位就是雪荷樓的下任花魁於清靈?”

    已經認出徐鳳年身份的婦人點點頭,畢恭畢敬回答道:“於清靈是雪蓮城的孤兒,自幼便進入雪荷樓,是奴婢一手栽培的心腹,但謹慎起見,直到四年前才在拂水房三等房入檔,去年立下一樁小功,今年開春剛剛晉升二等房。目前負責盯住本城頭號地頭蛇劉懷璽,此人綽號劉將軍,是雪蓮城土生土長的人物,手下可供直接調遣的人馬千餘,而且在南詔那邊也很有影響力,其中數支熟苗勢力都對劉懷璽感恩戴德。奴婢懷疑劉懷璽最早是離陽趙勾扶植起來的角色,但三名趙勾諜子在去年秋冬接連暴斃,劉懷璽如今是否已經被北莽或是西蜀策反,就需要於清靈去找尋蛛絲馬跡,假若能夠為我拂水房招徠,於清靈也算無愧二等房的身份了。”

    徐鳳年笑道:“劉懷璽能夠在幾大勢力中輾轉騰挪,左右逢源,不斷壯大實力,先是從一個市井青皮脫穎而出,站穩腳跟後,不過三十五歲,就已經成為西域南部的一方諸侯。這麼一個有魄力有手腕的梟雄,自然極富個人魅力,諜報上說連南詔那個離陽郡王的女兒,也心甘情願做他的幕後女人,不惜為他私奔逃婚。”

    婦人看了眼傻乎乎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的女子,輕輕笑道:“羊入虎口,能功成身退是最好,就算屍骨無存也不奇怪,但如果為虎作倀,那就是罪該萬死。於清靈既然入了拂水房,分得清公私。”

    接下來一句話盡顯“宋夫人”身為頂尖諜子的鐵血風采,“如果出了紕漏,不用咱們拂水房吩咐,奴婢自己就能清理門戶,用人不明的奴婢也自會跟褚大掌櫃請罪。”

    於清靈咬了咬嘴唇,亭亭玉立站在那兒,愈發惹人生憐。

    徐鳳年不置可否,望向那個在雪蓮城家喻戶曉的動人女子,“於清靈,你覺得劉懷璽是怎樣的一個人,說心裡話。”

    她仍是猜不出這個年輕公子哥是何方神聖,但既然能讓雪荷樓有“太后娘娘”綽號的宋夫人如此鄭重其事,甚至不惜作踐自己到自稱“奴婢”的地步,於清靈相信肯定是大駕光臨雪蓮城的拂水房大人物,忐忑之餘,小心醞釀措辭後,回答道:“心狠手辣,但有情有義。”

    徐鳳年一笑置之,“雪蓮城最近有沒有現成的雪蓮?”

    婦人說道:“巧了,不但有,而且是兩株,一株是劉懷璽府上出動大隊採蓮人尋到的,另外一株是城中少年從他爹遺言中獲知的消息,等了整整六年,期間四次前往雪山查看蓮花苞,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今年摘回。前者在待價而沽,傳言劉懷璽初衷是將那株雪蓮贈送給南詔郡王府,當作是給老丈人賠罪。後來好像是西蜀和南疆兩大藩王轄境的織造局都有購買意向,要供奉給當今皇后,取媚離陽趙室新君,但是也有一位在此等待多年的中原頂尖高手,放出話去願意為劉懷璽賣命換取雪蓮,好像是想給一名女子治病。在那採蓮少年帶著那株雪蓮和揹著一位失去雙腿的老人返城後,各方勢力又開始新一輪的角力,畢竟雪蓮此物,太過可遇不可求,在三十年前就賣到一株三萬兩白銀的高價,如今更是有價無市,十萬兩都未必買得著了,那個無知少年偏偏一根筋,說是他的雪蓮不賣,只是要送給馬家堡的一名少女,那女孩是馬家堡堡主的千金,早就在父輩安排下定了門當戶對的娃娃親,也許是跟那採蓮少年有過交集,才讓少年如此執著,拼著性命都不要了。如今少年和那株儲藏在冰窖中的雪蓮,被那個中原高手堵在門口,兩人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沒有那個劍道宗師的庇護,少年恐怕早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