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章新天下新江湖

    說到這裡,縣衙之內最有望接任縣令的左靖也是唏噓不已,既是文人,不論嘴上如何置評碧眼兒,心中又如何不會心神嚮往?習武不登武帝城,不算英雄,從文不識碧眼兒,何談為官?左靖喝了口酒,嘖嘖出聲。結果聽到一句大煞風景的問話,“左大人,張首輔離我徐奇太過遙遠,我反而更好奇如今的江湖。”

    左靖難免腹誹你徐奇算什麼個東西,別說碧眼兒,就是太安城都跟你離了十萬八千里,至於江湖,你就真的能近幾分了?不過心中不屑歸不屑,左靖喝人家請客的好酒,臉面上還是笑意吟吟,緩緩說道:“江湖嘛,本官也有所耳聞,雖未上心,可既然你問起了,給你說上幾句閒話也無妨。恰逢朝局變動,從廣陵道那邊流傳出了天下新三評,將相評且不去說,都是意料之中的人物,也就本朝殷茂春與北莽董卓兩位略有新意,單就說你問及的這份武評,委實是百年不曾有過的大手筆,由十人增添為十五人……”

    徐奇那廝又拆臺笑問道:“這麼多,是不是不值錢了點?”

    左靖冷笑道:“不值錢?這回比歷屆武評都要值錢!以往離陽武評十人,以及上一次北莽越俎代庖出爐的武評,都不曾把三教中人加入此列,更不敢去碰武帝城和吳家劍冢這些地方。這次的武評十五人,那才算真真正正的世間頂尖高手!”

    徐奇低頭喝了口酒,然後眯眼笑著。

    左靖瞥了眼桌對面的年輕主薄,丰姿平平的左縣丞肚子裡難免有些憤懣,這個將種公子哥倒是生了一副容易拐騙女子的皮囊。不知何時酒樓的少東家也湊過來,也不知道帶壺反正賣不了幾個銅錢的綠蟻酒,就那麼枯坐著,不蹭酒,就是傻笑。左靖瞧著心煩,只得眼不見為淨,不怎麼想浪費口水,熬不過那寒酸少東家的渴望眼神,左靖抽了抽嘴角,見到徐奇又跟掌櫃的要了壺劍南春釀,這才展顏一笑,說道:“王老怪王仙芝,依舊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無人能撼動,哪怕是訪仙歸來一劍翻南海的桃花劍神,鄧太阿也只得乖乖屈居第二。”

    粗眉大眼的酒樓少東家一驚一乍,大聲道:“咋回事,拓拔菩薩變作第三了?”

    左大人懶得理睬這隻學淺眼拙的井底之蛙,慢悠悠道:“有何稀奇,北莽拓拔菩薩給鄧太阿趕到了第三了唄,武道巔峰前三甲,位次有變,但人還是那三人,雷打不動。說過了這三位陸地神仙,接下來本官且說後五人,評點之人約莫是還有些忌諱,三教中的佛道領袖,都不入前十之列,像那已經被封山的兩禪寺白衣僧人,天下無禪李當心,北莽國師,麒麟真人袁青山,武當新掌教李玉斧,就都在十名之外,跟斷矛鄧茂,咱們北涼的徐偃兵,不分先後,並列佔據這五席位置。若是擱在十年前,這五人誰不是穩居前五的神仙人物?”

    酒樓少東家樂呵道:“咱們北涼了不得哇,李掌教跟徐將軍都上榜啦。哥今兒高興,等下請你們喝酒,絕對是上好的綠蟻,找遍碧山縣,保準都沒一個地兒能賣!左大人,快說快說,還有那七位英雄好漢到底是哪些?!”

    左靖有心逗樂,促狹道:“先拿酒來,否則免談。”

    少東家急不可耐道:“急啥,稍後一定請縣丞大人你兩壺綠蟻酒!小的還有膽子坑你左大人不成?”

    徐奇啟封第二壺劍南春釀,左靖手中酒杯給倒滿之後,也就不去跟一個鄉野村夫斤斤計較,猛喝半杯,滿臉愜意呲了一口,這才說道:“第四的西楚儒聖曹長卿,第五的逐鹿山魔頭洛陽,第八的更漏子洪敬巖,第九的大柱國顧劍棠,第十的素王劍之主,吳家劍冢當代家主!”

    少東家愣神,扳了扳手指頭,納悶問道:“還有第六第七跑哪兒去了?縣丞大人,敢情被你老人家喝酒喝掉了?”

    左靖正要伸筷子去小瓷碟裡夾一粒花生米,作勢要打這憨子,白眼道:“第七正是從你們北涼走出去的新蜀王,陳芝豹。”

    那年輕人嘿嘿道:“啥叫你們北涼,縣丞大人你喝酒喝糊塗了吧,是咱們北涼才對。”

    左靖微微悚然,微醺的酒勁散去大半,但很快恢復神情泰然,微笑道:“第六嘛,則是咱們北涼王了。”

    年輕人張大嘴巴,瞪圓眼珠子。

    左靖斜眼這廝,不掩飾滿臉的譏諷,冷哼道:“不信?裴矩,你小子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相信啊?嗯?”

    姓裴的年輕小夥咧嘴傻笑道:“天大的好事,信信信,不信我就跟你縣丞左大人一個姓!”

    左靖忍不住開始掉書櫃,顯擺他的學問,嗤笑道:“裴姓放在二十年前是大姓不假,可如今連屁都不如,比本官之左姓在本朝譜品上差了六十好幾。”

    裴矩小雞啄米狠狠點頭道:“對對對,姓裴就是丟人現眼,走哪兒都不受待見,我現在就恨不得哪天找位大家閨秀把自己送出去,入贅改姓才好。”

    徐奇低聲感慨道:“第六。看來是黃三甲有意手下留情了。”

    左靖疑惑問道:“你說什麼?”

    徐奇搖頭笑道:“只是覺得不管第幾,能登榜武評就很能嚇唬人了。”

    裴矩面對鼻孔朝天的縣丞大人,還有些老百姓對父母官該有的敬畏,對於這個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徐奇也就習慣了順杆子往上爬,這些日子偶爾相處,一向大大咧咧,言行無忌。他抓了一把花生米到嘴裡,含糊不清道:“何止是嚇唬人,我要是見著一個,那還不得被嚇破膽,要是沒被嚇死,就是抱著他們的大腿,也得哀求他們收下我做徒弟,僥倖學成了一招半招,再出門行走江湖,打誰不是打?打不過也能把師父搬出來撐腰鎮場子,誰還敢欺負咱?那可不就是急著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