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三章帝王相逢風雪中

    褚祿山揮散身後十幾騎心腹扈從,只帶著李陸二人走到冰河畔,冰塊已是碎裂,褚祿山扯了扯甲冑內的棉布衣領,望向河中,久久沒有出聲。把清涼山王府當成自己家的李大公子跟褚祿山打交道不算少,只是當上經常要與北莽馬欄子以命換命的遊弩手後,回頭再看這個當年把臂言歡的胖子,就多了幾分敬畏,就很難再像以往那樣沒心沒肺開玩笑了,不是不想,而是委實不敢。唯有切身感受過戰火硝煙,跟數百敵軍接觸戰都會生死一線,才知曉這個輕輕鬆鬆千騎開蜀的三百斤肥豬,是何等狠辣凌厲,在北涼軍中,公認萬人以下的戰役,不管如何險境殘酷,陳芝豹都可以做到戰功最大,袁左宗可以做到戰損最少,而眼前這個文采才華全被赫赫兇名遮掩的胖子,則可以做到最快時間讓戰事落幕!褚祿山曾經在北漢霸水一役中,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吃光北漢精銳三千人,己方兩千部卒死了一千八百人!這類血腥戰事,在褚祿山手上不計其數,相傳褚祿山帶新兵時,都會說一句恭喜大夥兒,要麼明天就死了,要麼後天當上都尉滾去別的地兒享福。徐驍封疆裂土後,身為義子的褚祿山只在前五年在邊境上領兵,之後就離開邊塞,然後就很少有人能記起這麼一頭肥豬,率先登城插旗的次數在徐家將士中位列第一,至今仍然沒有人能打破這個記錄。

    褚祿山想了想,終於開口說道:“有些事,還是讓北涼王親口跟你說好了。”

    當徐鳳年穿上藩王蟒袍登臺,意味著北涼就已經在今日換王了。這當然嚴重不合離陽宗藩禮制,可靠著徐家才坐享江山的趙室敢說一個不字?就算你趙家天子吃飽了撐著要問罪北涼,那也得問過了北涼刀才行嘛。

    被騙去南朝又差點被綁去薊州的李翰林蹲下身,捧著頭盔在懷裡,咧嘴笑道:“大致情況,大閱前末將那老爹被逼問得支支吾吾,末將不蠢,已經猜出七七八八了。”

    李翰林繼續笑道:“年哥兒那些這話啊,我不愛聽。別以為當上北涼王,就不是沒出息李翰林的兄弟了,沒這樣的好事。反正這輩子,我打定主意就跟著年哥兒混吃混喝,萬一被我混出了名堂,他敢不給一頂天大的官帽子,看我不跟撒潑打滾。”

    褚祿山伸出一隻手掌,揉了揉李翰林的腦袋,笑道:“當遊弩手是好事,可別死啊,否則就是殿下拿我這個北涼都護出氣了。翰林,你我是自家兄弟,我就把醜話說前頭了,你小子敢死在你老爹前頭,我就敢拿你爹出氣!”

    李翰林站起身,呸呸呸了幾聲,白眼道:“都護大人,別仗著官大說晦氣話啊!”

    褚祿山大手一揮笑罵道:“死小子,滾你的!”

    李翰林很不客氣地一溜煙跑走,天生異象重瞳子的陸鬥不忘行禮告辭。

    褚祿山看了眼東方,一路東去就是那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了,冷笑道:“好大一塊肥肉!”

    褚祿山低頭走向戰馬時,發出一陣桀桀笑聲,“吃肉什麼的,咱們胖子最喜歡了。”

    邊關風雪中,兩駕馬車終於碰頭。

    馬伕分別是才成為北涼王的年輕人,與那北莽軍神的拓拔菩薩。

    乘車男女,可想而知是何等人間至尊的身份。

    北莽慕容女帝,舊涼王徐驍。

    馬車同時停下馬蹄,徐驍連北涼當之無愧的武道第一人徐偃兵都沒有捎上,只帶上換了一身普通衣飾的嫡長子。說到底,仍是兩輛馬車,兩人對兩人。

    徐驍彎腰掀起簾子,跳下馬車,對面馬車內的老嫗很默契地同時下車,徐驍斜眼瞥了一下武評第二的男子,望向“姍姍而來”的老婦人,嘖嘖譏笑道:“慕容,當年那麼慘,一個沒臉沒臊哭著喊著跟我要餅吃的女子,如今可真是氣派了啊,都讓拓拔菩薩給你當馬伕了,瞧瞧我,也就帶了自己兒子,可比不上你的架子。”

    老婦人披了那件老舊裘子,沒戴貂帽,任由風雪打在滄桑臉龐上,聽著徐驍的挖苦,也不反駁,笑意吟吟,這樣的模樣,在偌大北莽南北兩朝,能讓人活生生瞪出一雙眼珠子。

    徐驍冷哼一聲,“有屁快放!老子沒心情跟你喝風吃雪。”

    老婦人伸手攏住額頭雪白頭髮,笑道:“老瘸子,跟你說多少遍了,我姓慕容,不叫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