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十一章真武見我

    一行人不顯浩蕩,但氣勢無與倫比。趙家天子,三位龍虎山大小天師,除此之外就是已經兼任司禮監內官監兩大掌印太監的孫堂祿,還有幾位皆是而立之年的起居郎,新太子趙篆也在其中,正在與白蓮先生討教修道學問。剛才有過一場佛道爭辯,趙家天子不偏不倚,只是安靜旁聽,一言不發。說是辯道,其實那個古怪法號的一禪和尚更像是在跟白煜閒聊,若非趙凝神一錘定音,聽了將近兩個時辰嘮嘮叨叨的趙篆都要昏昏欲睡,幾次轉過頭去打哈欠,被當時在場的皇后趙稚眼尖瞧見,狠狠瞪了幾眼。

    趙丹坪和趙凝神幾乎同時望向城南某地。

    讀書太多,看壞了眼睛的白蓮先生半眯著眼,也意識到出現了緊急態勢,瞥向身邊被他器重看好的趙凝神,後者隱秘伸出一手,迅速掐指。趙丹坪更是不遮掩一臉忿然,外人看來便是龍虎山天師一身正氣勃發,如天上仙人雷霆大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太子趙篆終於來了精神,左顧右盼。這般“輕佻”皇儲,要是落在市井百姓眼中,恐怕就得擔憂以後的世道是否還能太平依舊了。好不容易已經紋絲不動的真武塑像又開始搖晃,幅度越來越大,比以往還來得驚世駭俗,塑像四周地面上許多隱蔽符陣都給牽扯拔出,毀於一旦,孫堂祿顧不得失禮,護在皇帝身前,生怕雕像倒塌,趙丹坪一拂挽在手臂之間的白色麈尾,身形一掠,踩住陣眼,一腳踏下,試圖穩住精心設置的秘密陣法,可惜這一次終於力所不逮,真武大帝塑像竟是拋去根祗,緩緩向南方推移滑動,趙丹坪臉色蒼白,抬頭望去,有一柄桃木劍飛來,掉轉劍尖朝南,好似要跟真武大帝一起往南而去。

    趙家天子臉色如常,輕聲道:“柳蒿師,毀去那柄劍。”

    這名在白衣案中出力最多的天象境高手悄悄出現在皇帝身後,趙丹坪竭力鎮壓浮動不安的陣圖,轉頭憂心忡忡說道:“陛下,不可妄動那把已經入陣桃劍,否則恐怕塑像就有可能塌毀。”

    皇帝面無表情,只是盯住這位擅長書寫優美青詞的羽衣卿相,趙丹坪額頭滲出汗水,尤其是太子趙稚輕笑一聲,格外刺耳。

    一直給人萬事不上心憨傻印象的趙凝神緩緩走出,擋住塑像去路,仰頭望向那尊朝廷供奉最高神祗,問了一個聽上去極為荒誕無稽的幼稚問題,“你要去見誰?”

    真武大帝塑像繼續向南滑行,趙丹坪腳步隨之被強行牽扯南方。

    皇帝輕聲問道:“白蓮先生,可否告之真武到底是誰?難道不是那天生具備龍象之力的徐家二子?”

    一身素白麻衣麻鞋的白煜搖頭歉意道:“老天師趙希摶一直堅信如此,可白煜看著不像,覺著是一條出江惡蛟才對,至於具體是誰,白煜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實在猜想不出。”

    皇帝哦了一聲,不以為怒,繼續問道:“那到底是何人可以造就此番異象?”

    白煜笑道:“這個白煜倒是知曉,看那桃木劍樣式,是武當山道人代代相傳的呂祖佩劍,我年幼時仰慕呂祖劍仙遺風,也曾親自雕刻過一柄,只是天賦所限,練不了劍。這位武當練氣士,不出意外,應該是在地肺山斬龍的新掌教李玉斧。”

    皇帝臉色深沉,“這名道士入京不見朕也就罷了,畢竟武當自古便有不入宮城的祖訓,可洪洗象恃力闖城在前,此子無禮造次在後,真當朕的太安城是青樓楚館不成,仗著有些家底,便說來就來,說去就去?”

    白煜一笑置之,沒有細說。他雖半盲,卻也是當之無愧的世間明眼人,天師府前輩趙丹坪那些見不得光的手筆,聯手欽天監大批練氣士,以下馬嵬龍爪槐為餌料,以真武大帝塑像作藥引,試圖在北涼世子短暫居住驛館的這段時間,不光是鎮壓,還要狠狠消耗其氣運,如在頭頂擱置磨盤往死裡碾壓。這等帝王霸術,白煜談不上反感,但也說不上如何欣賞,他一心置身事外。兵法推崇奇正相間,這是一奇,相對隱蔽晦暗,剩餘一正則十分一見了然,間隙武當山和北涼之間的關係,若是武當識趣,藉機示好朝廷,那本就尊佛的北涼就徹底失去了道門支持,愈發孤立無援,朝廷大力破格提拔叛出北涼眾人,就是要讓徐家成為孤家寡人,只要徐驍一死,世襲罔替北涼王的徐鳳年除了拿三十萬鐵騎去填補西北門戶的窟窿,根本無法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