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章與江湖講道理

    徐鳳年從桌上拿起那半包細棋子軟糕,走出屋子來到那間關押流寇的屋子,坐下後,看到這個先被當作棋子再被當作棄子的可憐蟲,約莫是中了軟筋酥骨的藥物,挺精壯的大老爺們,到現在還是面目潮紅渾身乏力,幸好現在註定沒人來這邊,否則撞見世子殿下跟這麼個一副任人魚肉模樣的漢子呆在一屋,孤男寡女也就罷了,偏偏是兩漢子,恐怕對於接下來場景的想象,應該十分不堪入目。

    徐鳳年搬了條椅子坐在窗邊,窗口不高,徐鳳年本就身材挺拔,伸著脖子就可以看到客棧院中的動向,嚐了嚐軟糯可口的糕點,方才從趙潁川手裡救下王大石,恐怕被救的人與劉妮蓉都猜想不到為何,當然也不是說世子殿下簡簡單單為了一包糕點就出手,都說吃飽了撐著才做無聊的事,當時世子殿下可是連吃都沒有吃,只不過王大石是魚龍幫一行人中唯一一個發自肺腑親近世子殿下的,沒有功利色彩,何況趙潁川的行徑也太過不地道,至於劉妮蓉下場如何,徐鳳年就不會去身先士卒,這件事本就是魚龍幫的氣數,是劉妮蓉身為未來魚龍幫幫主的命,說句難聽的,以世子殿下的身世,為了一個劉妮蓉急著去出頭,那裴南葦豈不是丟個媚眼,徐鳳年就得拉上幾萬鐵騎,去跟靖安王殺得中原硝煙四起了?

    鬥米恩升米仇,古人古話最是說透世情人心。

    徐鳳年慢慢吃著糕點,沒在意那名寇匪的狐疑眼神,在想過了河的小卒子王大石,此時是身無餘物,了無牽掛,願意與劉妮蓉一起慷慨赴死,若是今日倖存下來,一朝富貴權勢以後,當他有機會佔有心中仙子劉妮蓉的身體,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他又會如何抉擇?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回頭再看,此時的王大石便不是好人了嗎?徐鳳年看到魚龍幫幾個性子急噪的幫眾試圖阻擋官府馬蹄,一人被弓箭射透胸口,死得不能再死。一人被馬背上劈下的北涼刀劃裂了整張臉,在地上打滾嚎叫,然後被耍了一個御馬技巧的騎士,用馬蹄踩踏致死。魚龍幫這才知道敵人根本就沒有講道理的打算,激起了江湖兒郎的血性,要與陸續闖入客棧大院的三股勢力來個魚死網破,有箭術大家公孫楊在樓上策應,劉妮蓉兩次都死裡逃生,這還歸功於馬戰頗為狠辣的周自如沒有將矛頭指向她。

    徐鳳年嚥著糕點,發現沒有看到王大石的身影,這才轉頭含糊不清問道:“犯了什麼事?”

    這人大腿上血肉模糊,幾乎可見骨頭,顯然在趙潁川手上沒討到好,已經對佩刀的年輕人有了心理陰影,聽到世子殿下問話,趕緊答覆道:“劫殺了一隊北莽來境內做毛皮生意的商旅,然後就被咱們北涼通緝了。”

    徐鳳年嗯了一聲,說道:“看來那隊商旅與咱們北涼邊軍關係不淺,是不是以搶-劫北涼邊境商賈的名義,讓你上榜?”

    漢子哭喪著臉點頭,忍著徹骨疼痛咬牙道:“這位公子是明白人!聽說這邊新來了一位果毅都尉,這不下邊那些領兵的當官的,都想著跟新主子表功嗎,咱就給撞上了,也算點子背,身手不行,怨不得江湖太深。”

    徐鳳年輕笑道:“你倒是有覺悟。”

    漢子生怕眼前這位帶刀小爺一言不合就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抹,趕忙找了個話題,也好轉移身體上的疼痛,這他孃的迷藥,你奶奶的倒是份量再足一些好讓老子乾脆昏過去啊,漢子因為疼痛而臉色猙獰,眼神略微拘謹小心地問道:“公子可聽說這位新上任的果毅都尉?”

    徐鳳年瞥了一眼院中場景,還是沒有看到王大石,皺了皺眉頭說道:“皇甫枰,以前是中原青山山莊的二莊主,被北涼鐵騎踏平以後,一大窩喪家之犬就成天琢磨著怎麼跟北涼王府拼命,後來陸續死得差不多了,幾乎要絕了門戶,不得不學聰明,不再去跟徐驍和大人物們過意不去,逮著任何一個王府裡頭的人就會紅著眼睛砍下去,三年前就有個窮人家出身的丫鬟回家送銀兩給爹孃,路上給他們綁了去,等王府人馬趕到,小姑娘整個下半身已經見不得人。要是我當時在場……”

    說到這裡,徐鳳年頓了一頓,自嘲一笑,“似乎也不能怎麼樣了。那位果毅都尉,出賣了最後一撥青山山莊的餘孽,給王府通風報信,使得躲了好些年都沒死的老莊主與一位親兄弟,以及二十來位沾親帶故的,都通通被北涼騎兵給砍瓜切菜了,我還聽說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入府見著了北涼王,不但被賞賜了幾本聽潮亭裡的武學秘笈,還撈到手一個正五品的果毅都尉,時來運轉,應了那句江湖老話,賣什麼都不如賣兄弟來得一本萬利。”

    漢子越聽越心驚,忐忑不安問道:“公子消息可真靈通,莫不是與先前那位小將軍,一樣是官府中人?”

    徐鳳年笑道:“我現在跟魚龍幫走得比較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