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第116章 第 116 章

    既不想得罪地委領導,又得把邱大為順利拿下,很難。

    “主任,既然群工辦的同志沒有查出什麼,讓我去查的話,八成也是同樣的結果。”他把那封匿名信又重新推給了姚主任,“不過,我在年前去長征公社做調查的時候,倒是瞭解過一些別的情況。”

    姚主任看也沒看那封信,“那你說說吧。”

    “邱大為同志是長征公社的本土幹部,當初能來縣裡工作,又成為地區革委會的五十名委員之一,據說是因為他曾是優秀的貧下中農代表。”

    聞言,姚主任先是厭惡地蹙了蹙眉,而後若無其事地點頭“嗯”了一聲。

    像是沒看到他的表情,宋恂繼續說道:“地區和縣革委會的貧下中農代表並不是只有邱大為同志,據我所知,還有至少五位貧下中農代表,並沒有在地區和縣裡擔任職務。他們拿的雖然是幹部工資,卻仍是勤勤懇懇地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甘當一名最樸實的農民。”

    姚主任琢磨著宋恂的話,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

    “我在團結公社工作的時候,所有公社幹部都必須在農忙時節下生產隊勞動。”宋恂一本正經地說,“也許是因為咱們縣委機關的案頭工作比較繁重,除了每天去食堂幫廚,縣委很少組織幹部們下到最基層勞動。革委會的委員們其實更應該像那幾位勤懇的貧下中農代表學習,加入到生產一線的革命工作中去。縣委可以考慮安排委員們輪番去農村勞動,當然了,縣裡的工作並不輕鬆,可以先每年安排一兩個人,大家輪換著來。”

    無論邱大為跟那些女同志的關係是否清白,只要他去了生產隊沒有了手中的權利,以後的關係就都是純潔的同志關係了。

    等到邱大為在一年以後重新回到縣委時,早就沒了他的位置。

    屆時他就是真正的貧下中農代表了……

    *

    宋恂給姚主任出了一個餿主意,就返回辦公室按照組織要求接手了邱大為的工作。

    群工辦和檔案工作都不需要他天天盯著,跟負責的同志招呼一聲,以後這方面的工作直接向他彙報就行了。

    關鍵是邱大為還要對革委會的裴副主任負責,為這位裴副主任做好服務工作。

    邱大為這個人是比較護食的,他手頭的工作和他負責的領導,很少讓其他人接觸。宋恂本就與他沒什麼工作上的交集,所以與裴副主任的關係也是半生不熟的。

    既然以後就要對人家負責了,他總得先去拜拜碼頭吧。

    午休過後,宋恂拎上一小包茶葉,晃悠去了同在三樓的裴副主任辦公室。

    “小嚴,裴主任在家吧?”宋恂在外間秘書辦公室的門上敲了敲。

    “哎,在呢。”秘書小嚴笑著起身招呼,“宋主任,您直接進去就行。”

    小嚴已經聽裴副主任交代過了,邱大為要被調走了,以後宋恂就是他在縣委辦的頂頭上司。

    宋恂將那包茶葉放在小嚴的辦公桌上,“朋友送的龍井,味道還不錯,回頭泡給裴主任嚐嚐。”

    送了茶,他就敲門進了辦公室。

    裴文奎的年紀與老宋差不多,但白髮比老宋只多不少,這會兒正戴著眼鏡眯眼翻看文件。

    見到宋恂進門,裴文奎笑著招招手,“小宋來啦,快請坐!”

    “沒打擾您工作吧?”

    “呵呵,工作是做不完的。你來了咱們正好說說話。”裴文奎指了水壺說,“暖瓶裡有熱水,你自己倒茶喝,別客氣。”

    宋恂為兩人的茶杯裡都續了水,才笑道:“我剛接到通知,以後就要由我接替邱大為同志,為您做好服務工作了。”

    “呵呵,聽說組織上把你派給了我,我可高興了!”裴文奎眯著眼睛笑,“小邱那個人沒什麼不好,工作也挺積極的。就是有一點不盡如人意,你看我們倆這個組合,一個漁民,一個農民,一個比一個沒文化,那怎麼能幹好工作嘛,哈哈。”

    “聽說您是當年那一屆市委黨校裡唯一一位滿分畢業的學員,這還算沒文化呀?”宋恂來之前也是對裴副主任做過一些瞭解的。

    “呵呵,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從小沒念過書,十幾歲就跟著我爹出海打漁。要不是黨的政策好,在村裡開了掃盲班,又讓我念了會計培訓班和黨校,現在我還是大字不識的老漁民呢。”裴文奎喝了一口茶說,“還是你這樣有文化的幹部好!人年輕還有幹勁,正好能給我這個老頭子搭把手。”

    宋恂欣然應允:“您有什麼工作儘管交代。”

    裴文奎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又放下了,閒聊似的說:“從今年縣水產局剛交上來的報告看,去年一整年和今年春汛的漁業生產形勢都不容樂觀呀。小宋,你之前也是在漁業公司幹過的,對於這種情況,你有什麼看法?”

    裴副主任是十分有經驗的老漁民,當上國家幹部以來,一直從事水產相關工作。

    目前分管著全縣的漁業工作。

    宋恂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便直言道:“近五年來,甚至更長一段時間以來,近海水產資源一直是在萎縮的,漁業生產工作一直就不好做。我在72年的時候擔任了一段時間省漁在瑤水支公司的負責人,那時的水產就已經很難捕撈了。當時我們做過一個統計,從全省範圍內看,六十年代每馬力單位的年產量比五十年代下降了32.5%,七十年代的前三年又比六十年代下降了40%,按照這個趨勢,近三年肯定也是在持續下降的。”

    “越是捕撈不到水產,漁民們越是在生產工具上下功夫。儘管捕撈能力成倍增長了,但是近幾年咱們省的海洋水產產量仍是徘徊在1500萬擔左右。海產捕撈難不只是咱們南灣一家的問題,全省甚至全國都這樣。”

    裴文奎蹙眉,皺紋間都染上了幾分鬱色,“咱們縣去年的水產產量比74年減產41%,而且水產中還有很多幼苗,這已經是很嚴峻的問題了。”

    宋恂這幾年沒有接觸水產工作,但是家裡幾乎都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親戚,對於這幾年的嚴峻形勢也是有所耳聞的。

    過年那幾天,他大舅哥和老丈人還苦中作樂地說,現在打撈上來的魚是“黃魚像茄子,帶魚像筷子,鯧魚像釦子,墨魚像棗子。”

    漁業資源遭到破壞,對於漁區的幹部和群眾來說,不啻一場海嘯。

    聽了宋恂轉述的話,裴文奎也是苦笑搖頭:“海洋資源被破壞了,這事咱們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之前有很多專家在報紙和雜誌上呼籲,要咱們關心海洋環境,保護水產資源,我去省裡開研討會的時候,有些有識之士甚至還要求咱們縣將漁船數量砍掉三分之一!”

    “我出生在海邊,可以說是被大海養大的,我他孃的難道不知道減少捕撈,讓資源再生才是最緊要的嗎?關鍵是,咱們如果停下來了,漁民怎麼生活?全國那麼大的商品海魚的窟窿怎麼填補?咱們南灣至少肩負著全省三分之一的海魚生產指標,全國很多大城市的商品海魚幾乎全是由咱們南灣縣提供的。海魚供應不上,怎麼跟那麼多城市的人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