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第104章 第 104 章

    宋恂所在的第三社會主義大院要舉辦“迎國慶撲克接臺賽”。

    這名字聽上去唬人,其實就是給鄰里鄰居湊在一起打撲克聊家常製造的噱頭。

    大院裡的人甚至都等不到明天,禮拜六晚上就在隔壁老黃家的院子裡支桌子打起了牌。

    以組為單位,哪一組輸了,就主動讓賢,讓其他圍觀的鄰居“接臺”。老黃是幹公安的,所以這次打牌就是純打牌,除了茶水管夠,沒什麼獎勵。

    為了讓大家玩得盡興,也是為了支持丈母孃的新工作,宋恂還特地從自家屋裡拉出一盞電燈給大夥照明。

    於是,院子裡一通電就更不得了了,大院裡的其他住戶瞧見了這邊的熱鬧,紛紛端著茶缸提著板凳,來到老黃家的院子湊熱鬧。

    項小羽去隔壁院子幫雲芳嫂子給大家添茶倒水,忙到胳膊發酸,才留苗玉蘭女士在那邊打牌,自己偷摸回了家。

    “這縣裡的人跟我們生產隊的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哪裡熱鬧往哪兒鑽。”項小羽癱到床上說,“雲芳嫂子那邊亂糟糟的,打不上牌的人已經開起了茶話會。”

    “咱娘上桌了嗎?”宋恂調著收音機的音量問。

    “剛接上臺,現在那臺上全是各家的老太太。年輕人只能在旁邊幹看著,幸虧你沒去。”項小羽聽著收音機裡傳出的英語講座,問,“你們單位不是請了師專的英語老師給幹部補習英語嗎?怎麼又聽上廣播講座了?”

    廣播裡還在教字母的發音,根本不是小宋哥這個水平應該聽的。

    “給這倆小子聽一聽。”隔壁打牌的聲音太吵,宋恂將收音機的音量稍稍調大。

    “……”項小羽無語臉,“他倆連話都不會說呢,能聽懂什麼啊?”

    她這個當孃的跟著學一學還差不多。

    “聽不懂就算了,反正有個聲響就行。”這倆孩子的月齡大了以後能翻身了,就不像前幾個月那麼好帶了,醒著的時候總得有大人不錯眼地盯著。

    項小羽逗著兩個小子玩了一會兒,倏然憂心忡忡地問:“你說咱家吉安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

    宋恂:“……”

    “我每次逗他倆的時候,延安十次有八次能給我回應,笑得可開心了。可是輪到吉安這裡,十次能笑兩次就不錯了。”項小羽覺得吉安的反應可能有點慢。

    宋恂:“……”

    他與對方的想法正相反。

    這對雙胞胎其實挺累人的,但是與其說這倆孩子難帶,不如說是延安比較難帶。

    在他心裡,吉安真是個乖寶寶,雖然不怎麼愛笑,但也不愛哭。

    不像延安似的,稍有點不如意就要乾嚎一通,而且附近誰家的小孩要是哭了被他聽見,他也是要陪著人家哭一通的。

    他們家三個大人的精力,有一大半都耗在了延安身上。

    “吉安的情緒波動確實不太明顯,你要是不放心,平時就多關注一些他的情況吧,要是有什麼不好的苗頭咱們也能及時就醫。”

    宋恂百分百確定自家孩子很健康,但是,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能因為吉安太老實了,做父母的就厚此薄彼。

    *

    撲克接臺賽在第二天還要繼續。

    宋恂夫妻二人去了市裡,留苗玉蘭同志戴著紅袖箍繼續跟街坊們接臺。

    每逢週末來圖書館看書的人都比平時多,宋恂幫項小羽佔了一個座位,便去後面的辦公室找到了老袁。

    老袁接過厚度可觀的信封,撐開封口往裡面瞄了一眼,意外地“呦”了一聲,“給了這麼多呢?”

    “一共八張照片,有五張被選中了。這些錢是已經刊登的三張照片的獎金,後續應該還有一部分匯款。”宋恂將報社的來信也遞給他,“這次總共匯款七十二塊三毛,給您五十,剩下的我收著了。”

    “既然說好了對半分,那就對半分。”老袁作勢要將錢取出來重新分給宋恂。

    宋恂按住他的手,“我在這裡面沒出什麼力,只提供了照相機和一點膠片。拿這些就差不多了。”

    他只陪著老袁看了幾場體育比賽,後來因為媳婦要生孩子,他直接當起了甩手掌櫃,選題和拍照幾乎都是由老袁獨立完成的。

    “這些錢您收著吧,給閨女買點營養品。”宋恂又問,“您家閨女的腿養得怎麼樣了?”

    他上次來找老袁的時候,正趕上北大荒那邊給他拍了電報,他閨女從麥垛上掉下來,把腿摔折了。

    提起遠在北大荒的女兒,老袁頓住手,嘆氣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還在生產隊養傷呢。”

    “像她這種因公受傷的情況,可以申請回家休養,甚至可以辦理病退,要不咱們想想辦法把人接回來吧?”宋恂建議。

    老袁早就考慮過這些,仍是緊鎖著眉頭婉拒:“既然已經去插隊了,就讓她安心在那邊紮根吧,回來也未必如意!養好了傷還是得回去。”

    “我跟知青辦的同志打聽過了,今年市裡有了新規定,支邊知青因病、家庭困難、頂職特照的,只要對方的生產隊肯放人,市裡可以接收返城知青。您家閨女這是工傷,只要家屬提出要求,是可以將人接回來休養的。”

    老袁來回轉著手裡的茶杯,一時拿不定主意。

    “她回來以後可以先慢慢養傷,要是能趕上招工的機會,就可以一直留在城裡不用回去了。”

    按照政策規定,每家是可以有一個留城名額的,可是老袁的一兒一女卻都支邊去了,一個也沒留在身邊。

    老袁沉默思忖半晌,還是說:“我再想想。”

    宋恂能猜到一些他的顧慮,便也沒再繼續勸,將裝在包裡的那本定山縣的工作筆記遞還了回去。

    “我從您這本工作筆記中受到了許多啟發,都有點不捨得還回來了。”

    “那你就留著吧。”老袁無所謂道。

    “還是物歸原主吧,”宋恂遺憾地笑笑,“我被調整了工作,剛調到縣外辦,以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接觸到工業方面的工作。”

    老袁訝然問:“你在工業口乾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被弄去搞外事了?”

    他還在報紙上看到過有關南灣縣團結公社工業產值翻兩番的報道。

    從報紙的報道上,以及平時的交流內容來看,宋恂在經濟工作方面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宋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將自己近段時間的經歷,大致跟對方講了講。

    “我大學是學工科的,外語水平也很一般,只能說是矬子裡拔大個把我拔上去了。”他嘆著氣說,“反正現在全市的外事工作都處於起步階段,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咱們這邊即便部分對外開放了,每年來訪的外賓也是有數的,跟北京上海的外事工作不能比。”老袁喝口茶說,“做接待工作就跟登臺演出似的,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幾個月的工作成績,全得在外賓來參觀的那一兩天裡集中體現出來。”

    宋恂對這種說法很贊同,他們平時做的都是準備工作,成績好壞得從外賓的反應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