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草 作品

第46章 第 46 章

    可是,情感上多少還是有點失望的。

    “反正我們是不想搭理他了。”宋悅抿著嘴不高興。

    “行了,人家也未必想搭理你們。”宋恂見他們情緒穩定了一些,便交代道,“你倆要是不想回去,可以再玩兩天,但是嘴上得有個把門的,家裡的事別對外人亂說。我明後天找機會去農場那邊看看爸媽的情況。”

    宋恆宋悅這對小兄妹終於有了主心骨,忙不迭點頭答應。

    兄妹三人正說著話,堂屋的大門卻被人敲響了。

    宋悅跑過去開門。

    項小羽和一嬸的閨女惠萍她都認識,另一個女同志卻沒什麼印象。

    李英英拉住宋悅的手,親熱地問:“你就是小悅吧?我上次見你時,你還在襁褓裡呢,沒想到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

    宋悅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的女同志,頗覺莫名其妙。

    這又是哪位啊?

    “李廠長,你們三位一起上門是找我有事?”宋恂踱到門邊問。

    “我們只是碰巧在門口遇上了,聽說你弟弟妹妹來了,我過來看看。”李英英掃向項小羽和張惠萍,眼神裡帶著審視,“至於她們二位,我就不知道了。”

    張惠萍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將手裡端著的兩個飯盆遞過去,低頭小聲說:“我來幫我娘送菜的,這是我自己蒸的大黃魚,還有一盆窩頭。我娘說,你們今天突然回來,玉蘭嬸做的飯菜可能不夠吃,給你們添個菜。”

    她聽過社員們對宋主任和李廠長關係的議論,所以兩個飯盆被接了過去,她便想趕緊離開了。

    這個李廠長的眼神好像帶刺似的,落到身上就讓人難受。

    下次還是讓她娘自己來吧。

    宋恂趕忙讓人留步,反身回到堂屋,從行李袋裡取出一包鮮橙糖遞給張惠萍。

    “張同志,這兩天麻煩你和一嬸幫我照顧弟妹了,這個糖不值錢,但在廣州還挺出名的,你拿回去嚐個鮮吧。”

    “不用了。”張惠萍擺手,“我娘沒送什麼值錢的,就是平常飯菜。”

    李英英笑吟吟道:“惠萍,既然是宋主任感謝你們的,你就收著吧。”

    惠萍不想在這邊久留,便不再推辭,道過謝就拿著東西離開了。

    目送她走遠,李英英又扭頭端看宋悅的神色,“小悅,你眼圈怎麼這麼紅?哭過了?”

    宋悅沒事人似地搖頭:“沒什麼,就是好久沒見到我哥,太激動了沒控制住情緒。”

    “呵呵,可以理解,宋主任也有好幾個月沒回家了。”李英英心裡有了猜測,便試探地問,“宋伯父和孟阿姨的身體怎麼樣?我上次去省城光顧著忙工作了,沒能抽空去家裡拜訪一下,實在是可惜。”

    聽她提起父母,宋悅頓了一瞬,又神色如常道:“挺好的,歡迎你下次去省城的時候,來家裡做客。”

    李英英心裡隱約有了答案,便不再過多逗留,與兄妹三人寒暄幾句便打算離開了,臨走時轉向一直杵在旁邊的項小羽說:“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忙吧。”

    項小羽笑著點頭,當著她的面對宋恂兄妹說:“晚飯快出鍋了,我娘叫你們過去吃飯。”

    隔日,將弟妹和單位裡的事安排好以後,宋恂騎著自行車去了東澤農場。

    兩個公社雖然捱得近,但騎車過去也花了半天時間,他邊走邊打聽,抵達農場時,已經是中午了。

    門口的民兵審視著他掛在車把和車後座上的兩個包袱問:“來看哪個的?”

    這個農場算是全省最邊緣偏僻的農場了,平時郵寄東西的人多,探視的人少。

    每年來探親的家屬基本都是固定的,宋恂是個生面孔。

    “同志,我是來看宋成鈞的。”宋恂將自己的介紹信和工作證遞給對方。

    民兵帶著他的證件進了旁邊的小平房查詢,再出來時,對宋恂搖頭說:“宋成鈞來農場不足一個月,按照規定,他現在不能見外人。”

    宋恂早有心理準備,狀似無所謂地說:“不能看他就算了,本來我也不是來看他的,他出了這樣的事,把我們家的人都害慘了。尤其是我媽,本來已經在辦離婚手續了,結果因為他的事,被牽連來了農場。您讓我見見孟玉裁吧,他們離婚的手續還得繼續辦,我是來徵求她本人意見的。”

    民兵遲疑著沒回話,不確定這樣辦是否符合規定。

    “她完全是被連累的!要不是那老頭子一直拖著不肯辦手續,他們早就離婚了。我這回抓緊時間幫她把離婚手續辦了,回去以後還能繼續當文工團團長,幹好革命工作。”

    “那你等會兒吧,我去問問主任。”

    另一個民兵從平房裡出來繼續站崗,他則打開大鐵門,快步向農場裡走去。

    宋恂在農場外面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原以為這次可能見不到人了,正準備離開時,卻見之前的民兵又重新折返回來。

    “帶著東西跟我進來!”民兵將宋恂帶去了旁邊的小平房。

    將他帶來的兩個包袱打開一一查驗,對其中的幾盒沒有包裝的魚罐頭,也要打開檢查。

    宋恂按住他的手,笑道:“這些不是給他們的,是我送給在農場執勤的同志們的。您要是全打開了不好保存,還是拿回去跟大家分一分,留著慢慢吃吧。”

    如果讓他挨個罐子拆開,多半是吃不到父母嘴裡的,還不如大方點送給農場了。

    “我們有規矩,不能收外面的東西。”民兵搖頭拒絕。

    “並不是單獨送給您的,您拿回去跟民兵連的兄弟們分分吧。這東西不值錢,都是我在加工廠買的殘次品,連包裝都沒有。”

    民兵沒再去拆罐頭蓋子,又搖了搖頭,把那些罐頭裝進了包袱裡。

    兩個包袱剛被重新裝好,小平房連接農場內院一側的房門就被打開了。

    一個留著小山羊鬍的中年人率先邁步進來。

    身後跟著身穿家常夾襖,蓬頭垢面的孟玉裁。

    宋恂看清她的打扮,心裡就是一咯噔。

    才來農場一個月,怎麼就造成這副樣子了?

    被民兵喚作嚴主任的山羊鬍,揮手讓他出去站崗,自己則掏出一盒煙,好整以暇道:“有什麼事你們就趕緊說!說完還得回去勞動呢。”

    宋恂與母親對視一眼,便收回視線。

    面上露出些尷尬神色,他低聲對山羊鬍說:“主任,我這次來是幫我父母辦離婚手續的。我媽這人比較要面子,當初就是因為怕人說她薄情寡義,大難臨頭時扔下老頭子,才死要面子跟著來了農場。要是當著您的面跟她談離婚的事,我今天恐怕就是白跑一趟了。”

    說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兩包紅雙喜塞進他手裡,“我剛從廣交會回來,據說這是廣州那邊最好的煙,您嚐嚐跟咱們南灣煙有什麼不同。”

    嚴主任大方地接過煙,當面拆開包裝後,從其中抽出一根放進嘴裡,“最多隻能談一刻鐘,有什麼話你們就儘快說吧。”

    宋恂趕忙應承下來,親自將他送出了門。

    外人一走,孟玉裁就跑過去拉住兒子說:“這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你跑過來幹嘛?”

    宋恂不聽她的抱怨,問:“你怎麼造成這副樣子?裡面有人欺負你們還是農活太重了?”

    “都不是!”孟玉裁把自己保養得宜的手亮出來給兒子看,笑眯眯地說,“我沒幹什麼農活,都是你爸幫我乾的。你別說,這回我是真的相信這老東西是農村出身的泥腿子了,農活幹得可快啦!我們最近在挖紅薯,你爸一個人幹我們兩個人的活,還比別人完成的多呢!”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宋恂蹙眉問,“既然不幹活,那你這蓬頭垢面的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