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140章 番外養妹之二

    “是啊。”陸珩眼睛像湖泊一樣溫柔明漾, 似乎因為她的遲疑非常傷心,“你連我都不記得了?”陸珩表情如此真摯,王言卿近距離面對這種眼神,都有些無地自容了:“不是, 二哥, 我只是……”陸珩覆住王言卿的手, 修長有力的手掌收緊,無聲又堅定地包容了王言卿:“沒事, 你無需向我解釋。你的病情我已經聽說了,失憶不是你的錯, 你對所有人都懷有戒心,這是好事, 我怎麼捨得怪罪你呢?”他的掌心溫暖堅實, 讓人不自覺想依賴,王言卿自醒來後茫然驚惶的心像是找到停泊點,立場不知不覺向他傾斜:“二哥……”陸珩含笑撫摸她的頭髮,將她臉側的髮絲整理好, 欣慰道:“你沒事就好。是我失職,沒保護好你,害你被人埋伏,失去了記憶。”王言卿聽出信息, 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說來話長。”陸珩手指從她臉側流連滑過,最後落到王言卿的手背上。他的手比王言卿大很多,兩隻手虛虛攏著,輕而易舉就把她纖長玉手包圍。陸珩指腹不緊不慢在她的手腕上摩挲,問:“還記得自己名字嗎?”王言卿搖頭,陸珩說道:“無妨, 我都記著,我把我們的故事講給你聽。我名陸珩,如今是錦衣衛指揮僉事,暫代指揮使一職。你叫王言卿,是大同府軍戶王氏女,七歲那年你的父親王驄戰死,同年五月初十你的祖母李氏病亡,你成為孤女,祖田被人侵佔,親戚卻不願意收養你。那時我的父親在大同一帶督戰,他實在看不過去,就將你接回陸家。你來陸家那年我十二歲,你我總角相識,青梅竹馬,不是兄妹,勝似兄妹。我在家中排行二,所以你也跟著他們叫我二哥。”陸珩語調輕柔,聲音平靜中帶著些懷念,靈犀靈鸞幾乎都以為是真的了。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說真話,王言卿的身世經歷是真的,陸松的督軍經驗也是真的,但西北防線那麼長,陸松壓根不認識王驄,談何收養王家的孤女?何況,錦衣衛過得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陸松資質平庸,唯獨謹慎,他絕不會把無親無故的女子帶回陸家。然而陸松已經過世,王言卿並不知道這些,她被陸珩的語言觸動,腦海深處模模糊糊生出些感應來。她沒有在陸珩臉上看到絲毫說謊的跡象,而自己體內悲傷、感恩等情緒也在印證,王言卿再無懷疑,馬上接受這是自己的二哥:“二哥,那我為什麼會失憶?”陸珩嘆了一聲,眼中浮現出愧疚,說:“怪我不好。前段時間因為南城兵馬司的事,我和京城勳貴發生些衝突,那些人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竟然在你上香途中設伏。當日我在南鎮撫司,沒陪你一起出門,沒想到……”陸珩聲音頓住,薄唇輕抿,眼眸深沉,看起來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王言卿反過來安慰陸珩,說:“二哥,你不要自責,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他們存心暗算,總會找到機會的。我這不是沒事嗎?”陸珩看著王言卿笑了,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越發像一泓酒,悠悠勾人心醉:“是啊,幸好你沒事。”王言卿發現她昏迷後,見到的人除了陸珩,就僅有幾個婢女。王言卿內心忐忑起來,試探問:“二哥,為什麼沒見其他人?是不是我給府裡添麻煩了?”京城眾人都說陸珩心黑手黑,將來必遭報應。陸珩知道坊間怎麼罵他,他毫無負罪,依然我行我素,逼供構陷隨手就來。他對著王言卿扯謊,從頭到尾眼睛沒有絲毫波動,但此刻聽到王言卿的話,他這麼沒心沒肺的人都覺得心疼。她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卻本能討好府邸裡的女主人。傅家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對待她的,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為何會活的這般小心翼翼。陸珩用力按住她的手,用行動給她底氣:“今年我父親去世,兄長和母親都回祖宅守孝了,我本來也要走,但是皇上奪情,命我不必守孝,繼續留在京城供職,我和你便留下來了。如今陸府裡只有我們兩個,我經常不在家,有什麼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不用顧忌。”這是實話,但陸珩隱瞞了一部分。陸松今年八月去世,而傅鉞死於二月,時間上並對不上。而且,陸家其他人回安陸也不完全是為了守孝,更多是為了避禍。錦衣衛指揮使終究是很得罪人的活,傅霆州的家屬都會被報復,何況陸家呢?趁現在皇帝信任陸家,趕緊走,要不然就走不了了。王言卿記不起從前的事,但冥冥中感覺今年有一位對她很重要的長輩去世了,而陸珩說他的父親去世,時間因果又對上了。王言卿最後一絲疑慮也放下,對陸珩再無芥蒂。王言卿聽說府裡沒有女主人,臉上表情不知不覺放鬆了些,連語氣也輕快了:“伯母和兄長回鄉守孝,我沒能侍奉左右,真是罪過。”“你又不是丫鬟,母親身邊不缺侍奉的人。”陸珩說著,似笑非笑瞥了王言卿一眼,“何況,我一個人留在京城,你只想著陪伯母,就不想著陪二哥?”王言卿被說的紅了臉,心想二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油嘴滑舌。她微微一怔,覺得這個念頭很奇怪,但當她仔細回想時,腦海中那個人影卻始終模糊,似乎他就是陸珩這樣。王言卿有些不自在,被陸珩握著的那個地方彷彿燒起來。她偏頭挽了挽頭髮,避開這個問題,轉移話題道:“二哥,你得罪了什麼人,你會不會有危險?”自己還失憶著呢,這就擔心起他了。陸珩發現養一個妹妹的感覺確實還不錯,他輕輕笑了笑,說道:“並不是我得罪人,而是他們得罪我。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埋伏我,你出事純屬意外,放心,以後不會再發生了。”陸珩自從進來後,一直溫柔含笑,體貼入微,王言卿便覺得他是個和善性子。直到此刻,他帶著笑意說出這些話,眼睛中的鋒芒能將人剁成碎片,王言卿才發現,陸珩似乎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好脾性。王言卿心裡生出些難以言喻的感覺,二哥對人兇殘,唯獨對她溫柔。她自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有一個二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親眼見到陸珩對她的態度,王言卿心裡越發感動,她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對二哥很好很好。王言卿抱著這種想法,問:“二哥,暗算你的人是誰?”王言卿和陸珩說話時,靈犀靈鸞等丫鬟自覺退到屏風外。此刻聽到王言卿的話,屋裡似乎寂靜了一瞬,隨即,陸珩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鎮遠侯,傅霆州。”王言卿微微歪頭,仔細想這個人,但腦中還是空茫一片。陸珩盯著王言卿的眼睛,停了一會後,悠悠反問:“怎麼,你對他有印象?”王言卿搖頭,眼神澄澈無辜:“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陸珩看著王言卿,心想這樣乾淨的眼睛,哪個男人抵得住呢?他被王言卿看得心癢,很想摸一摸她的臉,他也確實這樣做了:“不用擔心,那個蠢貨再不會有機會了。”他指腹有些粗糙,摸得王言卿癢癢的。她笑著躲開,捉住他的手說:“二哥,別鬧。”陸珩看著王言卿水潤潤、亮晶晶的眼睛,輕輕笑了。傅霆州那個蠢貨,確實再沒有機會了。陸珩陪王言卿說了會話,神清氣爽,心情愉悅。他含笑放下王言卿的手,給她拉了拉被子,起身道:“南鎮撫司還有些事,我先走了,晚上回來陪你。有什麼不舒服就叫郎中,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嗎?”王言卿見到了心心念唸的二哥,一顆心落回實處,再不像剛醒來那樣茫然無助。她點頭,殷切看著陸珩道:“二哥你放心走吧,我沒事的。”陸珩又囑咐了幾句,掀簾子出來。等走出王言卿院落,他臉上的笑容迅速冷卻,眼睛中閃出冰冷的、捕獵者一樣的寒光。屬下快速跟在陸珩身後,抱拳道:“指揮使。”陸珩臉色不變,淡淡道:“去查王言卿這些年的經歷,她去過什麼地方,說過什麼話,全都呈上來。”“是。”錦衣衛就是做情報工作的,每日無數陰私從陸珩手下經過,遠在天涯海角的藩王昨夜睡了哪個小妾錦衣衛都知道,何況鎮遠侯府一個養女。陸珩交代完後,大步往外走去。門房已經備好駿馬,陸珩翻身上馬,利落地握住韁繩。他斥了一聲,唇邊浮上些意味不明的笑。越來越有意思了。傅霆州,遊戲才剛剛開始。說著,靈犀讓人去拿盅匙,她當著王言卿的面試藥。王言卿搖搖頭,伸出手說:“把碗給我吧。”靈犀意外:“姑娘……”王言卿說:“你們是二哥安排的丫鬟,不會有問題的。我相信二哥。”王言卿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果然剛好。王言卿低頭喝藥,雖然速度不快,但舀藥的動作穩定而果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一碗藥很快見底,王言卿把藥匙放到一邊,靈犀立刻奉上蜜餞,王言卿卻搖搖手,說:“不用。”靈犀靈鸞對視一眼,都覺得驚訝。內宅小姐哪一個不是嬌生慣養,指尖被針扎一下都疼的掉眼淚,而王言卿喝藥一氣呵成,一點都不像一個閨閣娘子。靈犀試著詢問:“姑娘,您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王言卿從那麼高的山崖摔下來,怎麼可能沒事。她身上各個地方都痛,她沒有記憶,但本能告訴她這些只是摔傷,並不致命,真正嚴重的,是腦後的淤腫。王言卿輕輕碰了下後腦,靈犀見狀回道:“姑娘不要用手碰,郎中說您腦後的淤血還沒有散,這些日子不能劇烈運動,情緒也儘量保持平穩,尤其不能用外力刺激。”王言卿聽到丫鬟的話,動作硬生生止住,之後果然再沒有碰過。她如今傷著,不能活動,不能看書,剛剛醒來又睡不著,她百無聊賴,目光不由落到面前這些丫鬟身上。靈犀靈鸞想到王言卿的怪異之處,都緊繃起來,尤其是靈鸞,臉上表情都僵硬了。王言卿本能察覺出來她們在緊張,她早就覺得奇怪了,乾脆問:“你們為什麼很忌憚我?”二哥說了,她七歲就來到陸家,在這裡已經住了十年了。這些丫鬟若是陸家奴婢,為何對她十分陌生,並且隱隱有防備之感?靈犀靈鸞對視一眼,靈鸞低頭,靈犀嘆了口氣,給王言卿行了個萬福,說道:“姑娘折煞奴等,奴婢是什麼人,哪配對姑娘指手畫腳?奴婢是害怕自己伺候的不好。”王言卿問:“因為二哥嗎?”王言卿早就發現了,這裡所有人都很怕陸珩。就算如此,陸珩已經走了,為什麼她們還是不敢放鬆?靈犀聽到王言卿叫指揮使二哥,內心著實非常複雜。靈犀牢記著指揮使的話,說:“不敢,是奴等失職,沒伺候好姑娘。姑娘在上香路上遇襲,指揮使大怒,將原來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全部發賣,調了奴等過來。奴婢生怕伺候不力,所以才頻頻出錯。請姑娘恕罪。”語言可以違心,表情可以偽裝,但是細微處的肌肉變化是騙不了人的。王言卿天生擅長捕捉人的微小表情,而且能瞬間將表情對應到情緒。這更類似一種天賦,就像有些人生來記性好,善音律,王言卿擅識表情,也是銘刻在本能裡的東西。如今她沒有記憶,不會被常識和固有認知拘束,這份天賦反而更明顯了。在王言卿這種天生的識謊高手面前偽裝是沒用的,索性不偽裝,把真話包裝一下說出來。所以陸珩給靈犀靈鸞安排了這個說法,這樣一來,可以解釋為什麼她們對王言卿並不熟悉,以及剛聽到王言卿失憶時為何那麼慌張。這個說法符合陸珩的性格,也能解釋王言卿剛醒來時的異樣,王言卿想了一下就接受了。郎中開的補藥里加了助眠成分,王言卿服藥後沒多久就困了,在丫鬟們的勸說下睡去。靈犀靈鸞見王言卿睡熟,長長鬆了口氣,趕緊出去佈置場地。陸家只有陸玟、陸珩兩兄弟,並無女兒,等陸珩的母親回老家後,陸府更是空曠下來,平素裡冷清的很。如今突然多出一個住了十年的“養女”,需要置辦的東西並不少。憑空造出一個人居住十年的痕跡,這種事也只有錦衣衛幹得出來了。郎中藥開的很足,王言卿一直睡到日暮,陸府丫鬟們忙著改造現場時,陸珩也在南鎮撫司裡,緩慢翻看紙頁。郭韜站在旁邊,都不敢看陸珩臉色,訕訕說:“指揮使,屬下按您的吩咐,不給他們食物、飲水,全天晾著他們。剛才屬下去審問,都拿出鞭子了,他們還是不肯說。再上更大的刑,那就不是養一養能收場的了。”其實陸珩現在的官職是指揮僉事,他只是暫代指揮使一職。但在官場上行走,怎麼會連這種眼力勁兒都沒有,南鎮撫司上下都改口叫陸珩為指揮使。陸珩十一月暫代錦衣衛指揮使,他接任南鎮撫司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查張永、蕭敬行賄一案。張永是正德年間非常有名的“八虎”之一,蕭敬雖不是八虎,但也是成化、弘治、正德朝頗有權勢的太監。正德帝重用太監,“八虎”橫行宮闈,獨攬朝綱,很多奏摺都要他們說了算。後來正德病逝、嘉靖登基,八虎才終於被清算,其中張永因為關鍵時刻反水,對文臣有功,幸運活了下來。後來張永被貶到孝陵主持香光,雖然餘生再不能掌權,但至少能安度晚年。嘉靖八年張永病逝,朝廷還封賞了他的家人兄弟,算是太監中難得的善終。本來一切好好的,但是今年因為大禮議之爭,這些陳年舊事又被翻了出來。給事中盧粲彈劾次輔張敬恭招權納賄,張敬恭不甘示弱,立馬授意黨羽彈劾對手接受張永、蕭敬的賄賂。朝中官員和太監勾結,這是大罪。張敬恭的出擊引發一場大亂鬥,朝堂上黨派混戰,越來越多人捲入事端,彈劾的奏摺像雪片一樣飛向皇帝案頭。皇帝震怒,下令嚴查,錦衣衛立馬上門提人,許多官員被牽連下獄,其中不乏高官大員,而號稱內閣的後花園、天下讀書人的聖地翰林院,受災最嚴重。如今,誰貪了,誰沒貪,誰勾結內宦,誰是被冤枉的,就歸陸珩來查。如果陸珩能查妥此案,那由暫代指揮使轉為正式指揮使,便只是時間問題。距離皇帝下令已經十天了,案子還是沒有進展。那些文官拿準了錦衣衛不敢把他們怎麼樣,一個個咬死了不肯說,偶有招供也全是廢話。陸珩快速掃過供詞,上面沒什麼有用的東西,他懶得再看,隨手扔到廢紙簍裡。官場上這點事,誰不知道呢。大明官俸微薄,滿朝文武誰靠俸祿過活。張永晚年為了自保,沒少給當權官員送好處。陸珩很清楚,抓進牢裡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接過張永的錢。受賄這種事全朝存在,但沒有人會拿到明面上承認。錦衣衛要立功,文官同樣要奔他們的前程。牢中許多人是首輔楊應寧的黨羽,有首輔在,錦衣衛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只要他們不招,出去後迎接他們的就是青雲直上、美名盛譽,但如果他們承認和張永有往來,不光自己要倒黴,還會牽連老師家人。他們又不傻,怎麼肯做這種賠本的買賣。陸珩從暗屜中拿出一張名單,上面正是此次被捕入獄的人,旁邊記錄著他們的家產、資財。陸珩掃過一列列人名,他明明知道這些人大概貪了多少錢,卻沒有證據。張永曾是太監,對錦衣衛、東廠西廠的手段非常熟悉,他送禮送的很乾淨,至少錦衣衛明面上沒有抓到證據。陸珩眼神飛快從名單上掠過,掃到一個名字時,他指節在上面敲了一下,說:“禮部侍郎趙淮膽小軟弱,最不濟事,晚上他一睡著就將他吵醒,帶出來單獨提審,晾他半個時辰後再放回去。就這樣來回反覆,務必讓他一晚上水米不沾,片刻不能閤眼。”郭韜聽後凜然,指揮使折磨人的手段實在太高超了,這才叫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郭韜正要應下,忽然想到趙淮是首輔楊應寧的學生,指揮使單獨針對趙淮……陸珩說完後,郭韜許久沒有動,陸珩的眼睛靜靜掃過來,郭韜接觸到陸珩的眼神,瞬間嚇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想,趕緊低頭領命:“屬下遵命。”陸珩把名冊扔回原位,看手上的力道,相當不待見這群人。天天和這些老油條鬥智鬥勇,陸珩覺得自己老的特別快,他心情不好,就想找點開心事。陸珩問:“我要的東西呢?”郭韜聽了一愣,指揮使要的什麼東西?陸珩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望著他,特別像獵豹狩獵前注視羊群玩鬧的寬厚從容,郭韜猛地想起來,一拍腦門道:“哦,對了,指揮使您吩咐的東西,我帶來了。”郭韜趕緊從袖子裡拿出剛整理好的冊子,恭敬放在陸珩桌案,隨後就忙不迭告退。等室內重新恢復寂靜後,陸珩不緊不慢,悠然拿起案頭的資料。一個女眷,能有什麼秘密,沒半天錦衣衛就把王言卿的底細查完了。陸珩一頁頁翻過,越往後看越驚訝。實在看不出來,她小時候竟然學過這麼多東西。練武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學會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那是實打實要受罪的。王言卿的經歷很快看完了,後面與其說是她的起居注,不如說是鎮遠侯府的監視記錄。王言卿畢竟只是一個養女,在所有人眼裡都無足輕重,錦衣衛暗探不厭其煩記錄著傅霆州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旁邊寥寥一筆將她帶過。即便隻言片語也能看出來,她所有的生活都和傅霆州有關。陸珩掃過傅霆州和王言卿私下相處時的一段對話,不由嘖了一聲。陸珩一邊嫌棄傅霆州看著挺英武陽剛一個人,私底下竟然稱呼女子“卿卿”,另一邊心中暗歎,他露餡了。怪不得他叫她“妹妹”的時候,她表情很遲疑。原來,傅霆州平時並不叫她妹妹,而是卿卿。陸珩看完王言卿的資料後,稍微注意便銘記於心。幹他這行的,早已鍛煉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何況,他本身也是個聰明人。他能在皇帝身邊陪伴這麼多年,可不僅靠了童年和皇帝當玩伴的情誼。嘉靖皇帝是一等一的難伺候,能在皇帝身邊長久留住的,每一個都是千年狐狸。陸珩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中頗覺有趣。之後他就要扮演一個“兄長”了,過去十年傅霆州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將是他做的。王言卿的事只是個消遣,陸珩很快扔開冊子,去處理南鎮撫司其他公文。這樣一看他就忘了時間,等再回過神時,外面天色已經大黑。冬夜漆黑乾冷,陸珩從南鎮撫司出來,一邊想事一邊往家裡走。他進門後,僕從們自覺跟上,牽馬的牽馬跑腿的跑腿,沒人敢發出聲音,打擾指揮使思考。陸珩全靠本能往後走,到主院時,他發現裡面燈光亮著,一下子驚醒。怎麼有人?僕從見陸珩站住不動,連忙上前說道:“指揮使,王姑娘執意要等您回來,小的們勸了好幾次,王姑娘始終不肯回去。”這是白天陸珩就吩咐過的,從今往後府中所有人都要稱呼王言卿為“姑娘”,以他的妹妹相待。若有人敢說漏嘴,立刻全家發賣出去。陸府裡的人都是從安陸跟過來的,人雖不多,但嘴牢省心,陸珩只交代了一句,他們就一層層執行下去了。陸珩這才想起來他撿回來一個“養妹”,他挑挑眉,覺得無奈,但身體本能的警戒反應逐漸散去。他獨來獨往慣了,突然多出一個人等他,感覺竟還不錯。王言卿腦袋後面的淤血還沒有散開,按理不能大幅活動,但是王言卿執意要等陸珩回來。在她的潛意識裡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二哥沒回來,她當然要等。靈犀靈鸞試著勸了兩次,發現王言卿視之為慣例,她們就不敢再勸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再勸下去就要露餡了,她們只好閉嘴。王言卿畢竟是個傷患,等到深夜不免精神睏乏。在她昏昏欲睡時,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王言卿猛然驚醒,本能站起身來:“二哥。”她聲音欣喜,但因為站得太猛,扯到了腦後的傷口,起來後眼前狠狠一暈。陸珩進門,正好瞧見這一幕,立刻道:“不要急,我回來了。還不快扶住姑娘?”靈犀靈鸞在王言卿眩暈的時候就及時上前,扶住王言卿胳膊,王言卿才沒有摔到地上。她撐著頭,強忍著眼前一陣陣暈眩,她正頭重腳輕時,忽然感覺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她飄乎乎的身體彷彿找到著力點,慢慢回到地面。陸珩扶著她坐下,他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微微加重了語氣:“你頭上有傷,不能大動,怎麼還毛毛躁躁的?”王言卿靠在扶手上,眼前終於能視物了。她臉白的像紙一樣,卻依然低低說:“我想第一個見到二哥。”她氣息跟不上來,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可憐兮兮的。陸珩掃了眼旁邊一直溫著的飯菜,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受了傷就自己回去休息,等我做什麼?你該不會一直沒用膳吧?”陸珩說著掃向靈犀靈鸞,靈犀靈鸞一驚,趕緊蹲身。王言卿按住陸珩的手臂,說:“二哥,你不要為難她們。我醒來後就用飯了,是我執意要在這裡等你。”王言卿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陸珩也不好再發作了。他瞧著王言卿巴掌大的小臉,明明睏倦還強撐著的眼睛,無奈道:“南鎮撫司和普通衙門不一樣,我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伺候的人都有,又餓不著我,你以後不用等了。”作者有話要說:青梅竹馬平行世界的番外結束,《錦衣殺》全文完結。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本章留言抽200個紅包,祝每一位讀者平安健康,萬事勝意!下一本接檔文《子夜歌》五月份開,求新文預收,求作者收藏,求《錦衣殺》完結評分!感謝陪伴,我們下一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