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95章 結案

    這個距離丫鬟聽不到他們說話,陸珩便留著她去了。陸珩壓低聲音,饒有興致地問:“卿卿,你又發現什麼了?”

    王言卿一張小臉素白,她頓了片刻,低聲說:“我懷疑,梁榕可能已經遇害了。”

    陸珩輕輕挑眉,虛心問:“何出此言?”

    王言卿瞥了陸珩一眼,毫不留情戳穿了他:“不要裝,你早就發現了。”

    被看出來了,陸珩也沒有不好意思,坦然地點頭承認:“沒錯。但我更想知道卿卿是怎麼發現的。”

    “梁文氏的破綻太多了。如果梁榕真的失蹤,她確實不知道梁榕去向的話,那她表現出來的應當是氣憤、牢騷,可是她乍一聽到錦衣衛上門,第一反應卻是恐懼。若沒有做虧心事,怕什麼呢?梁榕只是失蹤,她卻將梁榕的房間門鎖住,說明她知道這個人不會回來了。當我問起梁榕十七那日的去向,她屢次用帕子遮擋臉部,而且不自覺地捏手指。一切跡象都說明,梁榕並不是出門訪友,他極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陸珩點點頭,問:“如果是人命案子,判斷死亡時間和死亡現場就尤其重要。依卿卿之見,這兩樣分別在哪裡?”

    王言卿微微沉吟,壓低聲音說:“死亡時間我不敢確定,但我懷疑,梁榕是在家裡遇害的。”

    “哦?”陸珩回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王言卿,“梁家好幾個人都看到梁榕清晨出門了,之後再沒有回來。你怎麼知道不在外面?”

    “還是多虧了梁文氏,幫我一樣樣排除的。”王言卿說,“梁文氏一遍遍強調梁榕像往常一樣出門,家裡沒有發生矛盾,她重複這麼多遍,說明她心裡很在意這件事。她想將我們的視線從梁府轉移出去,暗示我們梁榕是在外面出事的,因此我將目標鎖定在家裡。陳禹暄提出去梁榕的房間看看時,梁文氏緊張的舔嘴唇,我便懷疑梁榕的房間裡有什麼。她開鎖時,身體朝著梁榕寢室的方向,全程刻意用背對著書房,後來她發現我們在書房時,緊張的聲音都變了,所以我才確定,梁榕書房就是案發地。”

    陸珩定定望著王言卿,不動聲色從她冷靜的眼、挺拔的鼻、纖薄的下頜線掃過。他本來只是試試,沒想到,她給他的驚喜比預料中大多了。

    陸珩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可是,有人看到梁榕出門,你卻說梁榕在家裡遇害。既然如此,梁榕出門如何解釋?”

    王言卿眼眸漆黑,點綴在她素白的臉上,像墨玉一樣瑩潤生光,她停頓了一會兒,猛不丁說:“我懷疑那天出門的,並不是真正的梁榕。”

    陸珩挑眉,不緊不慢地問:“哦?”

    “丫鬟說梁榕那天很早就出門了,而且途中沒有和別人說話,看丫鬟驚詫的語氣,這在以往應當是很不常見的事情。一個人的行為一般不會改變,除非那個人不是他。假扮梁榕之人必是兇手,兇手如此大費周章作秀,多半是為了遮掩某個時間。於是我試著詢問十一月十六,結果,梁文氏想都不想,就把那天梁榕的行程說了一遍。”

    王言卿沒說完,陸珩就開始笑。王言卿朝旁邊瞥了一眼,不高興道:“你笑什麼?”

    陸珩不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湛然生輝,此刻因為笑盈上一層水光,那雙桃花眼越發晶瑩瀲灩,燦若星辰:“所以,你才問梁文氏,繼子晚上什麼時候睡覺?”

    陸珩當時聽到王言卿問這句話的時候就要笑死了,也虧她敢說。王言卿當時一心想著追查線索,並沒有多想,誰知道他們往這個方向發散。此刻被陸珩點出來,她惱羞成怒,本著臉道:“你還聽不聽了?我不管你了。”

    陸珩趕緊忍住,哄著王言卿道:“好好,怪我思想齷齪,我不說了。後面呢?”

    畢竟傅霆州才是傅鉞的親孫子,如果傅霆州不願意,傅鉞不至於生出讓王言卿留在傅家的心思。傅鉞看出傅霆州不排斥王言卿,甚至很親近她,這才會替孫子做主,定下這樁事。

    只不過,傅鉞把孫兒教的太好了,傅霆州肖似其祖乃至超越其祖,傅鉞定下來的事,傅霆州就敢推翻。

    傅霆州翻了翻手裡的書,隨便放下,問:“怎麼想起看這個?你以前不喜歡宋人的書。”

    王言卿笑了笑,說:“沒事幹,隨便翻翻。”

    她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呢,是傅霆州不喜歡。

    她在鎮遠侯府十年,幾乎沒有自己的愛好。傅霆州看什麼書她就看什麼,傅霆州喜歡什麼新玩意她就去學,傅霆州就是她全部生活。如今傅霆州要另娶他人,王言卿心裡空了一大塊,拿書的時候沒注意,就拿了這本。

    傅霆州盯著王言卿的眼睛,也沒繼續問,而是說:“今年冬天冷,你腿上還痛嗎?”

    習武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毛病,王言卿有一次為了救傅霆州,從馬上摔下來,從此腿上就留了毛病,一到陰冷天氣小腿就疼。王言卿搖搖頭,說:“沒事。這麼多年了,早好了。”

    傅霆州伸手,習慣性去碰王言卿的腿,王言卿起身倒茶,順勢躲開了。傅霆州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不動聲色收回來。他又看了王言卿一會,道:“端茶送水這些事哪用你做。幾天不見,和二哥生疏了?”

    傅霆州這句話聽起來尋常,其實話裡有話。傅霆州長大後,很少自稱二哥了,他又不是王言卿哥哥,掛在嘴邊做什麼?他但凡提起舊稱,就是不高興了。

    王言卿垂下眸子,過了會,說:“哪有。二哥做事最有章程,我當然信得過二哥。”

    王言卿一副柔順模樣,彷彿剛才避開他只是意外。傅霆州心裡的氣漸漸消了些,他想到王言卿在傅家住了十年,一時別不過勁也是有的,何況,她會吃醋,才說明她心裡有他。

    傅霆州剩下半截氣也散了。他握住王言卿的手腕,拉著她坐下,王言卿這回沒有再躲,溫順地坐在傅霆州身邊。傅霆州感受到掌心雪緞一樣的肌膚,放緩了語氣,問:“這些日子我忙著朝堂的事,沒時間來看你。是不是有人來你這裡說道了?”

    王言卿寄人籬下十年,哪會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她斂著睫毛,輕輕搖頭:“哪有。太夫人和老夫人都待我極好,傅家妹妹們有什麼,我這裡就有什麼。我時常擔心自己做的不夠,無法回報二老,怎麼會信別人胡說八道。”

    王言卿沒否認府裡的風言風語,畢竟他娘、他祖母是什麼樣子,傅霆州自己清楚,但王言卿也反過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份得體伶俐,就讓傅霆州非常滿意。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傅家也不例外。王言卿話中的太夫人、老夫人分別是傅霆州的祖母、母親,如今傅霆州是鎮遠侯,他的夫人才能稱鎮遠侯夫人,侯爺的母親按禮稱老夫人。這就導致傅昌之妻陳氏一天侯夫人沒當過,直接成了老夫人。

    傅家輩分虛高,還得從傅鉞說起。傅鉞南征北戰,聚少離多,膝下唯有一個兒子傅昌,還被養成一個紈絝。傅昌兒女倒是很多,傅霆州是傅昌嫡出二子,前頭還有一個大哥,但那個孩子早夭,才五歲就得病死了,所以傅霆州是傅家實際意義上的長孫。

    傅鉞臨死時,寧願越過兒子直接傳給年僅二十歲的孫兒,也不讓傅昌繼承侯位,可見有多不待見傅昌。傅鉞明面上的理由是傅昌有疾,腳跛,不能襲爵。傅昌腳上確實有一點毛病,但平常根本看不出來,而且,這傷還是被傅鉞打出來的。

    按理,父死子繼,鎮遠侯府這樣繼承不符合大明律法,但傅鉞是正德朝名將,帶兵四十年,人脈遍佈軍隊,他和勳貴之首郭勳關係也過得去,和禮部打一聲招呼,爵位就辦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