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35章 悲歡

    王言卿是在動盪中長大的,遠比同齡人成熟,京城貴女們覺得苦兮兮的體力活,她都忍了下來。前些年是為了討好傅鉞,後些年是為了傅霆州。

    傅霆州繼承了他祖父的能力,高大英武,劍眉星目,堅毅果決,並且因為生於京城,比傅鉞更多一份聰明敏銳。即便在藏龍臥虎的勳貴圈子中,傅霆州都是人人稱讚的“將才”。傅鉞很滿意孫兒,同時為了照顧屬下的孤女,曾私下說過肥水不流外人田,讓王言卿嫁給傅霆州。

    傅鉞說這話也不只是為了報恩,王言卿越長大越見瑰姿豔逸之色,而且善解人意,聰明懂事,上能彎弓射箭,下能讀書寫字,不比那些嬌嬌怯怯的千金小姐強?傅鉞親眼見著兩個孩子從小豆丁長成風華正茂的少年人,合不合適他心裡清楚。

    傅鉞臨終前留下兩道口令,一是繞過傅昌,直接將侯位傳到傅霆州手裡,二是讓傅霆州不必守孝,儘快完婚。

    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傅鉞第二條是為了王言卿。但是等傅鉞安葬後,傅昌夫婦改口了。他們裝作不知道傅鉞的意思,大張旗鼓給傅霆州說起親來。

    傅鉞說不必守孝,兒孫卻不能僭越,傅霆州這一年內不得宴飲玩樂,縱慾婚娶。但不能定親,私底下相看卻可以,傅昌夫婦挑來挑去,最後看上了剛回京述職的永平侯府。

    永平侯先前戍守川西,三女兒還未定下夫家,兩家人一拍即合。傅霆州私底下去了趟永平侯府,回來後也同意了。永平侯三小姐喜得佳婿,鎮遠侯府搭上老牌勳貴的門路,武定侯籠絡了一個青年將才,所有人都很高興,只除了王言卿。

    傅霆州要娶永平侯的千金,那她呢?

    自從老侯爺傅鉞去世後,王言卿在傅家的位置就尷尬起來,如今侯府公然給傅霆州說親,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這些丫鬟說閒話,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縮影。

    翡翠替自家姑娘叫屈,但她哭完後,實在不知道能怎麼辦。王言卿祖父、父親都戰死,她沒有兄弟,老侯爺一死,根本無人給她撐腰。何況,就算王家有叔伯,在鎮遠侯府面前,又有什麼話語權呢?

    說句不好聽的,以王言卿的身份,能在鎮遠侯府做妾,都是高攀。

    翡翠抽抽噎噎,而王言卿始終不說話,像幅畫一樣安安靜靜坐著。翡翠看著心裡難受,找由頭出去了。

    王言卿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像以往無數個日子一樣,看書、習字、讀兵法。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一陣風,一片陰影在她面前坐下來,自然而然抽走她手裡的東西:“《虎鈐經》?都年底了,還在看?”

    王言卿手指緊了緊,她抬頭,儘量用毫無破綻的笑容面對他:“二哥。”

    王言卿生出些愧疚,低聲對陸珩說:“對不起二哥,我都忘了……”

    “沒關係。”陸珩看著她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忘了就忘了。走吧,我們去找梁芙的‘姦夫’。”

    梁文氏的丫鬟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著陸珩和王言卿,然而只是一眨眼,前面的人竟然不見了。她嚇了一跳,趕緊跑上去看,但牆壁拐角找遍了,愣是不見人影。她心想大白天見鬼了不成,趕緊去前面稟告梁文氏。

    正廳裡,陳禹暄還喋喋不休,和梁家族老、梁文氏大談廢話,此刻,陸珩已神不知鬼不覺繞開梁家的人,站到門房前,詢問道:“上月十七,也就是梁榕失蹤那天,他什麼時候出門的?”

    這是件大事,門房很快就想起來了:“卯時正,那天小人記得特別清楚,小的剛開門,大少爺就出去了。大少爺披著斗篷,臉遮住大半,低頭悶聲往門口走。小的提醒大少爺走慢點,別摔著,大少爺都沒搭理。”

    王言卿捕捉到重點,問:“他穿了斗篷?”

    “是啊。”門房回道,“灰黑色的,特別厚,小人看了還奇怪,才什麼時候,大少爺就穿起這種厚衣服了。”

    陸珩意味不明嗯了一聲,問:“他低著頭,遮著臉,也沒說話,你怎麼知道那是梁榕?”

    門房被這句話問的愣了一下:“大少爺穿著去年新做的斗篷,不是大少爺,還能是誰?”

    陸珩問:“那件斗篷是什麼樣式?”

    門房連說帶比劃:“大毛黑灰鼠面子,羽緞裡子,特別厚實。”

    陸珩點點頭,不再問了,轉而換了個話題:“那日梁芙來找過你嗎?”

    “大小姐呀,來過啊。說來也是巧,大少爺走後沒多久,大小姐就來了。老奴說小姐來晚一步,再早一點就能遇到大少爺,小姐聽了還很失望。”

    和梁芙的時間線對得上,王言卿問:“那天卯時你見梁彬了嗎?”

    門房想了想,搖頭:“小人這裡沒見著,興許二少爺是從其他門出入的吧。”

    王言卿一聽,趕緊問:“府裡有側門?”

    “有,在那邊。”門房伸手指向一個方向,道,“兩位順著街轉過拐角就能看到。”

    王言卿向門房道謝,和陸珩一起朝街上走來。他們先去了門房所指的方位,果然在巷子裡看到一扇側門。王言卿環視周圍,說:“這道側門不臨街,地方又隱蔽,如果有人假扮梁榕,繞一段路回到這裡,從側門進府,應當完全不會引起注意。”